齐舞阳抬脚往书房走，竹生这次聪明了，没再搭理欲言又止的鹤影，提脚跟了上去。
鹤影望着二人离开的背影面色阴沉，扭身也出了小茶房，往小厨房那边去找云锦了。
灯色氤氲，深秋的夜里裹着簌簌清霜，吹在人的脸上冰冷刺肤。
竹生抢先一步掀起了书房厚重夹棉烟熏色的帘子，碳火的热气扑面而来，裹着浓郁的熏香，让齐舞阳瞬间皱起了眉头。
她面不改色的踏进门槛，迎面便是两扇落地踏雪图的屏风，绕过屏风，就见宁王穿着常服半靠在软枕上，肉眼可见整个人萎靡无神。
“见过王爷。”齐舞阳上前行礼。
宁王的眸子漆黑平静凝视着齐舞阳，慢腾腾的说道：“你倒是好大的脾气。”
“王爷身体贵重。”
齐舞阳似乎听到了极轻的一声嗤笑，抬头望去却又什么都没有，恍若是她的错觉。
“既然来了，那你就看看吧。”宁王淡淡的说道。
齐舞阳只是为了养身略学过一点，哪里敢轻易给人看病，尤其对方又是个王爷，她理直气壮地说道：“民女不是郎中，只会做一些养身的汤食，王爷既是生了病还是请医者来诊脉为上。”
从方才竹生的只言片语中，她猜出宁王似乎不愿看太医，不愿跟太医院有关联，自然是跟宫中脱不开关系。
故而她只提医者，并不提太医二字。
宁王现在极不舒服，时寒时热，周身酸楚，他知道是因为进宫路上受了寒风，可他不能一出宫就请太医。
本想如以前一样忍着，忽然想起齐舞阳，这才想让她煮碗汤来。
谁知道还是个有脾气的。
而且……很聪慧。
他一字未说，她竟懂了。
果然能护着温婤在温家平安长大且能保住财产，不是蠢人。
长长的睫毛盖住了他乌黑的眸子，宁王脑子混混沌沌的，已经没多余的力气思考，只看着齐舞阳道：“你既是我请来的，你做主便是。”
齐舞阳心头一梗，立刻道：“没有王爷的命令，这书房的人哪一个肯听我的话？”
宁王轻笑一声，“这就跟本王要权了？果然胆大。”
齐舞阳木着脸，这位王爷脑洞真大，她只是说实话。
“竹生。”
“王爷，有何吩咐？”竹生立刻从外头快步进来回话。
“你跟松年都听齐姑娘的，让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
“……是。”竹生的惊愕已经无法从脸上压下去，王爷叫她齐姑娘，忙低下头应道。
齐舞阳见宁王这样子，知道不能耽搁了，对着竹生说道：“长荣街惠安堂有个坐堂的夏大夫，医术很是不错，而且为人少言谨慎，他就住在药堂后面，让人快去请了来。”
竹生点头立刻出去找了松年，让松年亲自去请人。
这边齐舞阳将自己随身带来的牛角刮板拿出来，搬了个凳子到宁王身边，捡一个抱枕放在自己的腿上，将宁王的手放在软枕上，用刮板圆形的那一端点按手腕间的穴位。
宁王：……
看着齐舞阳腿上的软枕，又看着自己手腕上蒙上的手帕，宁王冷着脸看着齐舞阳，“你这是做什么？嫌弃本王？”
齐舞阳头也不抬的回道：“王爷误会，您身体贵重，民女只是一介草民，自然要慎重。”
灯光绰绰落在齐舞阳的身上，纤细的身姿脊背挺直，且她面色严肃，不苟一笑，明明她生的容貌皎然，却令人生不出丝毫轻慢来。
“你这是做什么？”
“按压穴位能让人宁心安神，理气止痛，可以让王爷舒缓一些。”
“你以前也是这样服侍温大小姐的？跟谁学的？”
“大小姐身体孱弱，大夫人还在世时常亲自照顾女儿，我在一旁便跟着学。大夫人过世后，夏大夫瞧着我有些天分也教了我一点，不过到底我不曾拜师，只学的一点皮毛，偶尔自己也会看一点医书。”
齐舞阳这话七分真三分假，给自己会的东西过个明路。
大夫人已过世，教没教过她已无从查证。
夏大夫确实只点过她几句，有证可查。
看医书，这个倒是有的，毕竟在温府也得学着伪装。
宁王听着齐舞阳的话微微出神，她虽然性子不太好，但是说起话来轻而缓，语调温柔，落入人的耳中很是舒适。
好像被她这样按压穴位真的没那么痛了，方才还有些烦躁的情绪也慢慢缓和下来。
夏大夫来时，宁王已经睡着了。
齐舞阳在门外候着，让他放轻脚步进去，不要惊扰宁王。
夏大夫跟齐舞阳已经很熟悉了，轻轻点头，放轻脚步走了进去，竹生与另一个有些面生的小厮也跟了进来。
齐舞阳听着竹生压低声叫了他一声松年，这个就是宁王口中的松年啊，看上去比竹生可沉稳多了。
夏大夫一边诊脉一边皱眉，侧头看了齐舞阳一眼，齐舞阳没有作声，等他诊完脉跟着去了外室，这才低声问道：“夏大夫，怎么样？”
“王爷身体孱弱，今日又汗出恶风，脉象又缓，且会周身酸楚，我先开个方子，今晚最好不要发热，若是发热也麻烦。”
“麻烦您了，今晚还请您留在王府，您家里那边我让人回去言语一声如何？”
夏大夫是个聪明人，只得点点头，看了齐舞阳一眼，真会给他找麻烦。
齐舞阳浅浅一笑。
竹生听着二人的话，终于忍不住问道：“王爷没事吧？”
夏大夫便道：“只要夜里不发热就无事了。”说到这里没忍住怼了一句，“知道王爷身体弱，怎么还能让他受寒风？”
竹生白了脸，他哪里劝得动王爷，见了圣驾后王爷心情就不好，氅衣都没穿就出了宫，能不受风吗？
松年接了方子去抓药，临走前问夏大夫住哪里，他正好去他家里传个信。
松年走后，竹生看着齐舞阳，“还要做什么？”
齐舞阳一时无语，她又不是书房的人，谁知道要做什么？
当着夏大夫的面忍了忍，这才道：“你先给夏大夫找个休息的屋子，王爷这边若有事，得随时请人过来。”
“那就去偏房，屋子里有炭火也不冷。”竹生忙带着夏大夫去休息。
这一通忙活，齐舞阳也累得不轻，坐在炭盆旁一边守着宁王一边休息，脑子里又想着明日给宁王做什么吃。
不知不觉的，她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此时，宁王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