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硬

过了一会儿，钟文有些困了。一阵喃喃的说话声传来，似乎L在说着什么。他走近听了听，但口罩挡着，什么都听不到。钟文鼓足勇气拿掉了L的口罩，虽然这些天他有些习惯了这个面目，可没想到口罩下的脸，更是恐怖，让人不敢正视。

这下听清楚了，是在要水。钟文从桌子上拿过瓶子，扶起L的头，把水递在他嘴边。L贪婪的喝着水，然后长舒一口气。眼睛一下睁开，又一下闭上。嘴唇动着，但再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钟文摸了摸L的脑袋，很烫，像在发烧。他有些担心起来，这里没有任何药，血根本止不住。再加上发烧，一直这样下去，L不会死掉吧。想到这里，钟文开始坐立不安，得想一个办法才行。

黄昏时分，城区一家药店里，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正在悠闲的看着报纸，店里没有任何客人。门开了，一个戴帽子的男人走了进来。女人放下报纸问：“你好，需要什么？”男人看着柜台说：“奥，我的朋友身上被割伤了，流血不少，并且还发烧，您看吃点什么药？”女人皱起眉头说：“什么样的割伤，没感染吧？你最好还是送医院去看看。”男人犹豫了一下说：“我们都在工地上打工，他不小心被玻璃割伤了，不算太重，况且没那么多钱看不起医院，您给开些药吧。”女人沉默了一下说：“这样啊，稍等。”转身去拿药。

男人似乎有些紧张，他双手攥成拳头，身子僵硬。这时，门外进来一人喊：“张大姐，快给我开点拉肚子的药，肚子不舒服。”戴帽子的男人转头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进来的是个穿制服的警察。

女人说：“你稍等啊。”她先把几盒药递给戴帽子的男人说：“这里有碘酒，消消毒。然后把白药涂在伤口上，用纱布绑好，一天换两次。这两盒是口服的消炎药和退烧药，一天三次。一共是七十三块。”

男人递过一百块，接过药，转身就走。旁白的警察喊道：“哎，你等等！”这声音如同一声炸雷在男人耳边响起，他浑身僵住停了下来，脑袋开始冒汗。警察走到旁边看着他说：“我说师傅，你急什么，还没找你钱呢！”女人也接过话茬说：“就是啊，这人心急的。”男人转身接过钱低头说了声：“谢谢！”快速的走开。

走了很长时间，转了很多街道，他才敢慢下脚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钟文。警察没有跟来，他长舒一口气，继续走着。

刚走了几步，前面路口处停着一辆警车。他想穿过马路走，却发现对面站着两个巡逻执勤的警察。情急之下，他闪进了路边的一个超市。钟文提起一个购物筐，到处胡乱的溜达着。过了一会，他焦急的看着外面，对面街上的两个警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超市门口。这下坏了，怎么出去。

钟文往购物筐里塞了些吃的，路过打火机专柜时，他拿起一个试了试，忽然有了主意。四下无人，他打着火机，点燃了旁边货架上的商品，然后跑到出口结账。

他刚结完帐，身后传来一声大喊：“着火了，着火了！”一个货架升起一股黑烟，人群发出尖叫，开始混乱起来。超市服务员快速按下消防警铃，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发出。叫喊声惊动了门外的警察，他们冲了进来。周围的人开始拥挤，慌乱的朝门外涌去，钟文也跟着人流混出了超市。

钟文急匆匆的赶回防空洞，他刚推开铁门，就听到一阵痛苦的呻吟。他加快了脚步，昏黄的烛光下，L不知什么时候从床上掉下来，正在地上翻滚着。钟文赶快按住他的双臂，想让他安静下来。但L用力挣脱开，钟文没想到，这时的他还有这么大的力量。

折腾了半天，终于让L安静下来。L身上的布条已经被血浸透，他轻轻的拿下布条，换上药和干净的纱布，然后费力的喂L服下药。他摸着满头的大汗，这才松了一口气。一阵困倦袭来，钟文趴在桌子上睡了。

“啊！别跑，别跑！”一阵喊叫声把钟文惊醒了。声音是L发出的，他似乎在做噩梦，双手在空中乱舞，嘴里念念有词。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安静下来。钟文不知道他是怎么受的伤，但不管怎样，这都不亚于一场最可怕的噩梦。

就这样一直过了几天，L终于渐渐清醒起来，能够慢慢的吃一些食物。

这天，钟文正在打着瞌睡。几声咳嗽后，他睁开眼惊喜的发现，L从床上坐了起来，重新戴上了口罩，只是眼神有些暗淡无光。钟文高兴的说：“好点了？”L点了点头，盯着他说：“你又出去了，早晚会出事的！”钟文说：“如果我不出去，你说不定就……”L摇摇头说：“我命大，死不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钟文没想到他居然会说：“谢谢。”“对了，你是怎么受的伤？”钟文问道。L轻叹了一口气说：“我太大意了，那天我正在你原来住处的附近。我发现这几天，那里总是有陌生面孔进入。于是趁着夜色，我就潜入进去，想看看能找到什么线索，却没想到遭到了暗算。”

他停顿了一下说：“似乎他们是在进行什么不正当的买卖。我从大约一个月前，就开始注意到你住的那个地方。”钟文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你为什么偏偏要注意那里呢？”L眼神低垂的说：“因为你住过的房间，曾经住着一个特殊的人！”

看到钟文一脸的疑惑，L说：“你把我的外套给我。”钟文起身递过给他。L从贴身衣兜里掏出一张照片。钟文接过来看：上面是两个男人，左边一个穿着警察制服，英气十足。右边的是一个学生模样的人。右边的年轻人似曾相识，似乎在哪里见过。他问道：“这两位是？”L缓缓的说：“穿警服的人是我，旁边的是我弟弟，他曾经租住在你住的地方！”“什么？这……可是你……”钟文不敢相信，照片上这个英姿飒爽的警察居然就是面前的L。L说：“你想问我，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是吧。”钟文点点头。

L摘下了口罩，但这时的钟文已经没了先前的惊恐。L看着他问：“你多大了？”钟文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惊讶的说：“你是问我的年龄？”L说：“是啊。”“奥，我24岁。”他回答。L嘴角牵动，似乎是笑了一下说：“多好的年龄。”他仰头长叹一下说：“我现在给你讲一个故事。”

L姓李，原来是一名边防缉毒警察。他十几岁的时候父母双亡，和弟弟相依为命。后来弟弟考上这个城市的大学，出门读书。两人过的也算惬意，就在生活平静如水的时候，一件可怕的事情打破了这一切。李执行完一次缉毒任务，胜利回到家里。由于任务的关系，他有半年多没和弟弟联系，于是迫不及待的拨通手机，可对方是关机。当时他并没有在意，但是一连几天，弟弟的手机一直关机，L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又过了几天，还是没有动静。于是L亲自来到这个城市寻找，他首先来到学校，找到弟弟的同学。同学说弟弟早已经搬出了宿舍，自己租房子住。L又根据同学提供的地址，找到他租住的地方。但邻居告知，弟弟早已经搬走了，不知去向。也就是说弟弟失踪了！这个消息几乎把他击垮，L首先报了警。可他心里明白，这种失踪案件是很难查的。

L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弟弟。接着开始了四处寻找的过程，还到处张贴寻人启事。就这样找了很久，几乎走遍了城市的每个角落，却依然不知道弟弟是死是活。

他越发感到事情发生的有些蹊跷，于是暗中调查。L发现弟弟曾经租住过的地方有些可疑，偌大的房子只住了两户人家，而且每天都有陌生的面孔进出。在一个夜里，他潜入了其中的一户人家里，可还没有找到什么，却被人发现了。让L没有想到的是，还没等他说什么，就被几个人捅了几刀。

他们以为L死了，就把他的尸体弄上车，丢在郊外一处山中，放了一把大火，想毁尸灭迹。但奇迹出现了，一个捡垃圾的老人发现了他，从火海中把他救了出来，送到了医院。L在医院里抢救了几天后居然活了下来，只是浑身烧伤，被毁容，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后来，他跟随老人悄悄跑出了医院，住到了这个废弃的防空洞里。

钟文忍不住问：“那老人呢？”L眼前蒙上了一层阴影：“老人家前不久去世了，要不是他，我根本活不到现在，况且谁能接受自己变成这副样子呢？”L的眼神里充满了痛苦。钟文忽然心头一震，难道说，那个人是……他说：“我有东西给你看。”在L惊异的目光中，他从袜子里拿出那张内存卡说：“你有手机吗？”

L拿出手机，钟文装上卡，按下播放键。视频开始后，L看着，先是惊讶，接着愤怒，最后是一脸的失望和痛苦。他的眼睛湿润了，双手紧握的拳头颤抖着。

看到他的表现，钟文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视频放完了，L极力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问：“在哪发现的？”钟文说：“我住过的房间地板下。”L在再也控制不住，捂住脸，低声的饮泣。悲伤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着，钟文似乎也受到了感染，但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语来。

等L情绪有些缓和后，钟文说：“原来你是为了查清弟弟失踪的原因，这才跟踪绑架我的。”L点点头说：“是的，你还没住进去的时候，我就被他们袭击了。等你搬去后，我一直以为你们是一伙的。但后来，我发现你的行踪一直很正常。而且，那晚从你家里什么都没搜出来。结果那一伙人一直想把你置于死地，可以肯定你们不是一路人。那天，要不是我一直跟踪，恐怕你也凶多吉少了。”说到这里，L眼神闪出一丝寒光，他咬着牙说：“我实在想不明白，弟弟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会遭如此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