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制大幕（八）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你们究竟是来解决问题的还是来闹事的？”见这些人将胡搅蛮缠，赵林也终于有些火了。“你们再这样闹下去，信不信把你们全部都抓起来。”

“什么？政府欠钱不还还要抓人？”

“啥？欠钱不还还有理了？”

“这天底下究竟还有没有王法？”

赵林的话刚落，人群里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出了几个农村妇女，这些农村妇女五十来岁，手里拿着一根哭丧用的白帕，立马双膝跪下，将白色手绢蒙在脸上，拖长着声音，如哭丧一般哭道：“政府呀，欠钱呀，不还呀，还要抓人呀，这天底下还王法吗？”

这些声音整齐划一，这一叫出来，一下子就震天动地，这政府大院，似乎一下子就变成了坟场，哭声动天。

还有几个衣着褴褛的中老年汉子，也在那里低吼着，“政府欠钱不还，这没法活了，我干脆死了算了。”说完以后，就从怀里摸出绳子，找个高处就往上套，打了个结，就把脖子往里面套，一大群人在政府大院里上吊，场面看上去蔚为壮观。

饶是这些人信访工作经验丰富，但又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个个顿时手忙脚乱，不知所措，赵林满脸通红，急促道：“你们……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嘛……”

但是这些人这个时候哪里还管他这个信访办主任，一个个上吊的上吊，哭丧的哭丧，就连先前那些满脸凶相的上访人员也在那里顿足手捶胸，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大声吼道：“这政府哪里还是人民的政府，这是要逼死人呐，这简直就是土匪窝……你们大家都来看嘛，来看看嘛……”一边说一边还高举着手中的欠条，四处张扬。

正在这时，几辆警车呼啸而至，从上面呼啦啦的冲下几十个警察，这些警察也不由分说，抓手的抓手，抬脚的抬脚，将这些人一骨脑儿抓上车，然后扬长而去，顷刻之间，这县委大院里又恢复了平静。但公安抓人的时候，这些人也不作反抗，只是嘴里不停的嚷嚷，跟着公安干警很快就消失不见。

县委县政府大院内，短暂地恢复了平静。

但不大一会儿功夫，门口又发生了一阵阵争执的声音。几个普通打扮的中年人，扬着手中的欠条，对着门卫吼道：“我们是来找县政府要钱的，这是人民的政府，我们是人民，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们进来？”

“难不成政府欠钱还有理了？”

“大伙儿你们给评评理，政府当初有困难，找我们借钱，我们本着对政府的支持，当时把钱也借了，但这过去三四年了，政府不但不还钱，现在连政府大门都进不了……”

县政府大门外，随着这些人的吵闹，看热闹的人开始越来越多。办公室主任林可贵见状，只得亲自站了出来，叫门卫把门打开，将凡是有欠条的要帐人员放了进来，然后又亲自带到二楼会议室，亲自接待这些要帐人员。然后，政府工作人员又出面，将门口那些看热闹的人群劝离。

这些人和刚才那拔人明显不同，也不吵不闹，到了会议室后，乖乖地就将手中的欠条拿了出来，然后放到林可贵的面前，这些欠条数额也不大，每张都在两三万元之内，但都有些年代久远，而且借款当时还注明一利息，大多数都是四五年以前，虽然本金只有两三万元，但现在连滚带利地算下来，每一张大约都在四五万元的样子，这四五个来上访的人，按照规定算下来，也是足足二三十万。

看着眼前这些欠条，林可贵顿时头大如斗。作为政府办公室主任，如何不知道在年关节政府财政之紧张。就在这几天，石县长还为了资金的事四处活动，到了现在，干部职工的工资奖金都还没有着落。过年正是政府四处借账的时候，哪想现在却要还钱。

但形势不饶人，林可贵沉思片刻，还是决定将这里的情况如实汇报，估计现在的情况，石县长怕是也早已知道了。

“你算没有算？到底欠了这些人多少？”林可贵刚刚走进石东升办公室，石东升便开口问道。

这时，林可贵才发现，石县长的办公室里，早已坐满了人，副县长、公安局长马大俊手里拿着个笔记本，旁边是财政局局长刘国荣，这些人似乎正在讨论着什么事情，好像也是与债务有关。

“钱倒是不多，五户人，连本带利，共二十四万五千！”林可贵皱眉道。

“刚刚我们公安局抓的那伙人，涉及资金也不是很多，我们算了一下，也就是十一万的样子。”马大俊道。

石东升又抬头看了看财政局长刘国荣，道：“目前的财政缺口还有多大？”

“将近三千万。”刘国荣皱了皱眉头。都说财政局长是个肥缺，威风得很，但个中滋味不是身处其处难以体会的。特别是年关，到处都需要开支，到处都需要花钱，这简直就是把人架在火上烤哇，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当原来的审计局长来得逍遥快活。

“那你再去想想办法，去要也好，借也好，总得把这缺口填上。这年，总得过过去才行。”石东升扬了扬手中的签字笔，对着刘国荣道。“我们政府认帐就是，需要我签字的我签字，需要出文件的，你找林主任就是。”

听了石东升的话，刘国荣的脸一下子拉成了苦瓜脸，眼睛眉毛皱成了一块，满脸为难道：“县长，我这……该想的办法我都想了……可是这……”

“要钱管钱是你财政局的职责，到年关了，我这个县长不找你财政局长要钱找谁要钱？”石东升脸色一沉，神色严肃道。

听了石县长这样说了，刘国荣无奈，只是努力用手将额头上几根本来就不多的头发使劲的向后理，理出一个大大的地中海来。半晌，才站起身来，摇摇摆摆地朝着门外走去。

“对了，老刘啊，刚才这政府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今天上午来要钱的这两处，资金也不多，就是三十来万，你们财政局那边想办法先支了吧。免得在年关闹出什么事来！”见刘国荣就要出门了，石东升对着背影说道。

“知道了！等会儿叫人过来办，我打个招呼，回来再补签字。我现在再到省城去一趟。”刘国荣苦着脸，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你们公安局那边，把人放了吧。毕竟是政府欠了别人的钱，输理在前。唉，他某的，这财政太穷了，这县长难当啊，年难过啊！早知道是这个样子，干这个县长卵啊？”刘国荣走后，代县长石东升顿时也是愁云满面，浑身不自在的嘀咕着。虽说刚刚安排了财政局长去跑钱，但究竟结果如何却是个未知数，要是那刘国荣跑不到钱，难道这年就不过了？自己还要提前另谋出路才行。

说到这里，石东升忽然抬起头来，对着马大俊道：“大俊啊，你们公安局今年的日子好过吧？”

马大俊一听这话，先前平静的脸上顿时愁云密布，苦哈哈道：“哪能呢？我们平时收的罚款全部都交了财政，现在还等着财政给我们返还呢？几百号人还在等米下锅呢！”

石东升却是哈哈一笑，道：“大俊啊，你门路广，现在政府遇到了难题，你帮忙想想办法？给政府解解难？”

马大俊顿时吓了一大跳，顿时又有些哭笑不得，道：“石县长，这事儿你可不能拉我的壮丁……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大俊啊，我给你说，要是你不自己想办法，你们公安局的钱，那就归财政所有了……”石东升看着马大俊，和颜悦色道。

“石县长，我们公安局那点钱你可不能扣留啊！”一听这话，马大俊哭丧着脸道：“我去想想办法吧……但公安局的钱，你可千万不能扣啊……”

待这些人走完以后，办公室里忽然安静下来，这些天为了年关的事情忙得晕头转向，前几天还专门到了省财政厅求援，哪里知道，别人一听说是南都县来要钱，一张红脸马上就变成了黑脸，那国库处处长说了，你南都县的钱早就超支了，哪里还有啊？好说歹说，虽说借了点钱，但钱到了南川市财政局，却又没了动静。结果，又马不停蹄地跑到市财政局，市财政局却说，去年和前年，南都县都在市财政借了款，今年，市财政也很紧张，过去我们帮助了你们南都县，今年这种情况，你们南都县是不是该还钱了。

我勒个去，好不容易才去找点钱，市财政局竟然还要给半点截了。现在，虽说好说歹说，省上要的钱终于顺利到了帐，但还有三千万的缺口，这么大的缺口，又到哪里去想办法？一想到这里，石东升就有头疼。石东升将头靠在沙发上，感觉有些累了，正准备小寐一会儿，哪知刚一躺下，外面，就传来了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