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1）

最初，想记下一个真实的故事，但写着写着就失去了和盘托出的勇气。

就像我的人生一样，渐渐偏离了预设的轨迹。

你不必去猜那故事有几分真，而应该关注自己最终看到了什么。

——XX年X月X日于桐城

从青铜门出来后，我和一些人达成了一项协定。

我知道他们获悉这些后会认同我的观点。我们交换了一些信息。

当然，无可避免地，还是有人被抹掉了。

望着掩埋了一切的雪山，我忽然也开始期冀能够被证明存在过。

原来这种感觉是这样无助。

这些年间，我走过不少佛教相关的货，其中藏传佛教的居多。

起初只是因为这路货的来货渠道较广且相对好卖一些。后来与客户往来得多了，渐渐觉得与这类客户打起交道来不仅不像其他时候那样窝心，有时还是一种享受。

他们大多年纪较大，沉稳而有量。在与他们日渐增多的会面中，我多多少少也接触到了一些藏传佛教文化，很有感染力。宗教事物通常能带给人一种宁静感，这是目前的我十分需要的。

道上的人捕风捉影，加上我那句口头禅，便开始称呼我“吴小佛爷”。我不以为意。

但我还是渐渐对那片土地有了兴趣，也曾与几个客户相约一起去西藏的一些寺院看看，然而迟迟没能成行。

这次出国，最初并没有打算在西藏停留。然而谁承想，我会在一路兜兜转转之后抵达墨脱，还在此经历了这样不同寻常的事。我不由觉得，当真是世事无常。

之前发生的事是一个信号。它意味着有些事情该被提上日程了。我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经过雪山中的一切后，胖子暂时也没了插科打诨的兴致。刚一出来，他就嘱咐了我几句然后先行回去部署了。

我也在心里不断整理着思绪，一刻也放松不下来。

我很清楚一切开始之后，只要还不到那个节点，应该就没什么机会再来藏地了。

或许是为了获取更多的信息，或许是为了一份心安，我决定先回喇嘛庙看一看。

一路的跋涉后，我再次回到了这里。

我站在再度燃起的炭炉旁，凝视着雪中巍峨的庙宇，心中一片清净。

时隔数日，寺院已然一切如常，似乎未曾被任何事情打扰。

用跟那帮人临时学的生硬藏语表明来意后，负责接待的年轻小喇嘛引我来到了一间禅房前，向门内的人通报了一声，然后就施礼离开了。

我在门口犹豫了下，还是没有挪动步子。门内的人却开了口，大概是洞悉了我的犹豫。

我依言推开门走了进去。这次，这间屋里是明着灯的。我走到禅床边向扎西大喇嘛施了一礼，然后静静坐下，垂头看着矮桌上明灭的灯芯。

之前心里有些压抑，所以很想见见什么人，寻求下“皈依感”。但真的见到了，我却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扎西见我不作声，叹道：“先说你想说的罢，然后你会听到你该听到的。对于你所经历的，我想我应该是能够理解的。你不必执着。”

我心中一动，于是问道：“他们说，你们能看到因果。面对现在的我，你能看到些什么。”

上师闻言爽朗一笑：“对事物作判断是需要依据的。对于一些事情，我们只是能够依据佛法的指引看得更深一些。”说着他摊了摊手，“现在的我并不具备像悉达多那样的眼界，也不会算命。”

听完他的话我不由笑了下，也放松了下来，于是随性问道：“那人们总是希望借助宗教的力量达成自己的意志，你又是怎么向他们解释的。”

“佛并不是神。在我的认识里，佛陀更多的是向我们传达了一些客观事实和自赎于世间的办法。”上师端坐着正色道，“他说，我们是自己的老师。对于你而言，只有正确地使用你的心，一切才可能达成。”

他倒了一碗热茶端放在我的面前，略顿了一会儿，才又道：“那个年轻人，起初他对世间之事未曾拿起，因此无以放下。那时他的心与石头无异。你恰好和他相反，你拿起得太多，所以难以放下。”

我抬起头，看见他宁静的瞳仁中映着我紧蹙的眉头。

“不要让那些不当的情绪引导你的身行。过多的准备，到了真正行路时，有些反而是负担。”

我端着茶碗无言以对。

我曾在一番自认为周全的思索后，开始着手各方面的准备工作。但一个局外人却在我再一次劫后余生时冒出来告诉我，你没有抓住重点，这样下去，你就会准备得太多了。

如果是王盟跟我这么说，我大概一脚就把他踹飞了，何况他也说不出这种话来。可现在偏偏是位高人，话听起来也颇有些道理。

于是我开始认真琢磨起在我现在所处的这种境况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句话的靠谱程度。

上师却没有给我继续跑火车的机会，抬手示意我趁热喝掉酥油茶。“过多的想，反而会障住很多东西。真正的敌人是攀缘的我执。”

我静静听着，感到自己的心在持续下沉。这些年间，我曾进行了那么多物质准备和心理建设，只为了等待一个可能的结果。

现在，结局的时刻也许即将到来，但那些所谓的努力却被他一句话轻易化解了。明知自己的准备并非用处全无，但被这样点破，我依旧很受打击。

果然还是道行不够吗。我放下茶碗，不禁摇头苦笑。

看到我的失落，扎西又继续道：“你还是放不下。所谓执迷，便是这样。你为何要懊丧，而不是庆幸自己及早发现了这些。”

说罢，他顿了顿，才又道：“你所知道的那些铃铛，对我是没有用处的。但我确实无法做到其它更多了。”

看到我吃惊的样子，扎西缓缓地熄灭了炉中的藏香，“不可思，不可议，并非是搪塞世人之辞。”

上师的话，我大体上是明白的，但总感到朦朦胧胧隔了一层，并不能很好地把握。想来大概是不熟悉佛法的缘故。

很多佛教语都至深至浅，可惜很多时候世人只取了浅层的浅层去理解或使用。

我想起了那句曾经听过的“言语道断，心行处灭”。扎西在这里的意思大概是，只有当我不以自己习得的思维方式去看待这一切，才有可能逐渐了解真相。真相有时会因人们定义的眼光而被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