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香
什么会是一件事的最后一个步骤。那日之前,我肯定不会想到是这样。
曾经总觉得那些形式都是空的。只要用心,一切未必不可懂。
后来我才渐渐领悟,仪式的重要性究竟在于什么。
——XX年X月X日 于桐城
长明灯已经全部熄灭,周围却没有彻底暗下来。
头顶上,九星正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幽暗荧光。但这还不是最梦幻的。最让我惊诧的是镜子里面出现的那个牌位。
那个镜像是忽然间出现的,仿佛熄灯就是召唤它出现的口诀。
镜中的牌位看起来有点瘆人,绿森森的跟泛着磷光似的。那玩意儿静静地矗立在镜面里,很容易就能让人联想到通着阴曹地府什么的,气氛之诡异似乎随时能从里面爬出个贞子禁婆之类的东西。而且这牌位不合明时规制,也不合任何一个时期的规制,不过倒也能看出来确实是个牌位。
类似石质的碑上没有任何虚言饰语,只有五个阴刻的大字:诚意伯刘基。
牌位前面摆了个香炉,香炉上雕的大致是外面浮雕的式样,不过由于另一面被遮住了,无法肯定是不是完全一样。
面对如此诡谲的情形,我不由发自内心地乐了下。
就说老刘搞这么个山洞肯定不单单是在模仿柏拉图玩深沉,搞了这么久的奇葩选择题也该能见点靠谱的真家伙了。不过人家这名片儿递得也真够简洁的,要我肯定得让徒子徒孙们玉树临风貌比潘安威震八方的加一大堆,然后再在宗祠里自己的地界前支个牛比哄哄的博山炉,到时让孙子们多戳几个窟窿在上面,就凭咱冒的满头烟也能把自己那排里同辈人的风头都给压下去。
不得不说,我现在的心情比刚才好多了,如果手头还有烟的话我肯定会痛快地吸上他几口。
眼前的场面乍看之下似乎很玄乎,但这一切在我这个从小深受现代物理知识荼毒又见识过镜中的张家古楼的人眼里,简直就是关公门前耍大刀。
在这里,要把实在的物体封到镜子里去是不可能的,不过把景物转到镜像中去还是轻而易举的。我回头又看看自己背后,这里可没空间给他设张家古楼里那样大手笔的机关,这镜子又不可能是LED显示屏。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成像原理。
尽管墨家很早就已经阐述过小孔成像这个现象了,但由于天朝的民间科普历来由于各种原因而进行得不太好,所以旧社会里很多人还是不知道这茬,再加上鬼神之说又盛行,这一手倒是能糊弄不少人。
但如果人们能碰那面镜子一定能够很快就找出破绽。因为这个实在是太简单了,只要动一动镜子布置就露馅了。因此虽然我眼拙看不出机关究竟何在,但也能依照已知命题反推出镜子应该是不能动的,且这个投影本身的意义应该不大,被看重的应该是寓意。不过这个问题有点绕,我打算等到把老刘的牌位扒拉出来再细琢磨。
我转身走向背后的石壁,一番仔细察看后最终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小孔。我目测了下孔洞与镜子间的角度,没什么问题。又过了十几分钟,我从墙面的另一处凹凸旁摸索到了开启的机关。这一路上我不打算以暴力破坏任何东西,这样做也是我在对自身的安全负责。
启动按钮后,墙壁内先是一声转动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原本直径不足几毫米的小孔像之前的“石壁水帘”那样不断放大,墙壁后的情形渐渐显露出来。
再回头,镜像果然已经消失。眼下已经没有小孔成像的条件了,镜子自然空了。
我借着头顶星辰幽暗的光芒瞅着眼前实实在在的绿光莹莹的牌位心里直犯嘀咕,这都什么时候的萤石了,怎么可能还在冒光?然而仔细一想,不由“靠”了一声,暗骂这什么破地界,真他娘的坑爹。
眼前的牌位应该是由夜光石雕成的,比较常见的夜光石是接受能量后能够在黑暗中发光的萤石,夜明珠就是被雕琢成了球状的夜光石。古人认为这类东西具有灵性,可以除掉一切邪恶,用以镇宅。不过现在从科学的角度来看是没什么太神奇的了。
我对这些略有了解,因为军品中发光材料使用得不算少。这几年给堂口的弟兄们倒腾装备时经常能见到一些,所以就抱着好学之心顺带研究了下。
一般来说,夜光分为两种。一种是“吸收”能量后发出的光,另一种则是利用放射性物质激发。这两种情况都符合能量守恒定律。
储能发光的余辉一般较短,未作特殊处理的一般能够持续发光几小时到十几小时不等。而利用放射性物质不断发出的射线激发荧光物质发光的这类夜光则会持续很长时间,但同时副作用很大,不宜过多接触。
眼下的作用原理很明显是后者,而且还得是极其牛逼的细水流长的放射量,否则根本撑不下这好几百年。联想起一墙之外那浮雕见鬼的材质,我觉得自己必须得快点搞完尽早撤退。就算此地的辐射量经过这好几百年的时间已经衰减很多了,然而再多耗一会儿,老子还能不能生出儿子可就难说了。
我约莫着这里的辐射虽然厉害不过西王母那地界上的,但对人体的影响应该也挺大的,不早点跑路恐怕真就坑死爹了。但我还有一个疑问忍不住要在此时想,明明可以直接用夜光的,为什么还要费这么大的工夫搞长明灯?莫非是怕放射量过大?可我又觉得实在不差那点儿。
可为了个形象工程至于搞成这样吗。我一边摇头叹息,一边手上也没闲着,不住地在暗格内摸索。
眼前这个凹陷就跟掏了个壁橱出来似的,牌位和香炉果然都是固定在洞里的,刚才听到的转动声想来就是将它们逆转了回来。
我现在已经基本上没什么顾忌了,又想着要赶时间,直接探了半个身子进去摸牌位后面。然而左摸右摸了半天,除了炉子底下那块雕了点图形的沉香我什么都没再发现,到底也没摸出开关在哪儿。
满心纠结地盯着老刘的牌位看了一会儿,我叹了口气,琢磨着要不要上个香祈个福。手头的烟早就用光了,我抄起那块沉香又看了看,一狠心就点上了。
其实看着他的名字我还是觉得挺亲切的。虽然也是满腹谋略,但终归算是个厚道人不是,起码正经事上从来不坑爹,要不也封不了诚意伯。当然要是这一路上少折腾我点那就更好了,不过我也知道路径越曲折隐晦被那些人破获的概率就越低,所以其实也早就认了。
我举着那块沉香,学着胖子在湖底进香时的模样拜了拜,心说老刘你千万得帮帮你小友,快替那天可怜见的闷油瓶了了他那桩心愿吧。还有,你看看我们这群人都一把年纪了连个媳妇儿都没混上,实在可怜。尤其那个老闷,年龄都三位数了可飞机打得估计还没我好,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的不说,后来还被迫跑到荒山野岭的看大门去了,太不容易了。
这样想着,我把手里的香攥得笔直:要不您看看什么时候有时间了顺带给解决一下我们的婚姻问题?依您的本事这应该就是举手之劳的事儿,并且我要求也不高,只要不塞给我一长得跟胖子那样事儿的粗犷大妈怎么着都成。再者,自打拜读了您的华章后,我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就差没把您老人家当菩萨供了。当然如果您有需要,告诉我一声,以后咱都按菩萨的规格来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一阵念叨后,我将烟缕绕转的沉香木插进了香炉里。氤氲的香气在暗格间弥散开来。
其实这次我心还是很诚的。那块沉香质地上乘味道清嘉又是精工,按市面上的通价少说也得值个十来万,就这样我都没惦记着顺走,给人家插上后还想着要不要磕几个头。反正都是祖宗辈的,说不准又能帮我大忙,怎么论我也算不上吃亏。
然而不知道是哪句话惹得老刘不痛快了,我刚将沉香放上去,点着的质地较软的那端就忽然断了下来,随后整截沉香都塌了下来。
我一看这沉香木的香火竟然都断了,不由大怒,心道我好心好意给你供个香,怎么还给我来这么一出,这么咒我真的合适吗?人家要折腾顶多也就是吹个灯就算完的事儿,折我的香火算怎么回事?
但还没容我想完,暗格内的石壁就显示出肉眼可见的颤动,耳畔传来了石板摩擦的声音。我不由一愣,但看到眼前的格局似乎在发生变化,随即反应过来应该是机关启动了。
我不由挠了挠后脑勺。我操,这么快就显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