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匈奴刚刚在头曼单于的带领下兴起,力量远不如西汉时。而秦兵此时正处盛年,加上历史名将蒙恬的带领,秦攻匈奴的胜算几率要远远大于西汉,也大于赵国李牧时。但要简单认定秦与匈奴的战争是轻松的,那大错特错,战争充满残酷,也充溢着冷血。李牧对付匈奴的战略方针是“坚壁清野,固守不战,时机成熟,诱敌深入,两翼包抄”,而蒙恬的则是“占据有利地形,稳扎稳打,层层推进”,要把匈奴人彻底轰出河南地。
秦始皇三十三年夏,蒙恬亲率二十万大军赶到上塞,准备率军从上塞出长城讨伐匈奴,为了防止匈奴向西逃窜,同时命令蒙文率十万军队从肖关,也就是今天宁夏固原东南出长城攻击匈奴西侧。杨真率五万骑兵作为先锋,随蒙恬出征,而王离留守。
翌日,杀猪宰羊,祭过天地,战鼓声声,大大的“秦”字旗帜随风烈烈作响,众兵士喝过阵前酒,高唱: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在二十万名兵士激昂的歌声中,蒙恬率师出长城。新装备的骑兵加上秦军当时先进的兵器,弱小的匈奴部落不堪一击,闻风而逃。
塔塔部侥幸逃出的一人跪在头曼单于和众部落首领前,浑身颤抖,身上的血腥味漫延在众人的鼻孔中。塔塔部是离上塞最近的匈奴部落,大概有一万人,却一下子遭受灭顶之灾,其他部落首领听后震惊不已。
“各部落速速聚集,迎击秦人!”头曼道,“选取精兵,我将亲自统领!”
各部落首领慌忙离去。
左贤王上前道:“单于,秦使刚刚与我缔结友好,却忽然来犯。而三王子在秦多日,却不闻任何消息,这其中疑问多多。”
头曼看着耆英:“英哥,你有何解释?”
“父王,”耆英道,“我只是秦人的俘虏,不可能听闻什么有利的消息。今天秦人来杀我族,孩儿誓战到底。”
头曼想这个儿子向来有勇无谋,与秦人能有什么勾结,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当下不再理左贤王,给耆英分了一万骑,让他作偏将,随自己出征。左贤王留守匈奴王庭。
第二十日匈奴各部落共发出五万名青壮年骑兵,加上匈奴王庭的五万精兵,共聚集起十万人,在头曼单于的率领下,向南出发,准备截击秦军。
匈奴人以部落为单位生活,随水草迁徙,居处不定。男子五岁即骑马,是马背上的民族。平日里匈奴人放牧为生,战争时跨上马匹,即是士兵。秦人在以往打仗时皆是以步兵为主,战车相随,骑兵为辅助兵种。这次因战马装备了马鞍和马镫,蒙恬决定充分发挥骑兵的优势。
李双和两个仆人加上另外两人为一伍,伍长是五人中最为高大的王二狗。王二狗没有大名,家里只有老母亲一个,凭着一身力气,平时在街上混吃混喝。这次秦军征兵,像王二狗这些在街上无所事事的年轻人也被编籍入伍。秦军行了五日,消灭掉塔塔部后,还未遇到大的部落。但李双娇弱的身子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公子,要不恳求下将军,我们歇息一下。”这日休息吃饭时,仆人甲悄悄道。
李双看了看远远的主帅战车,又看了看不远处黑压压的一片战马群,当初的豪言壮志被这几天的行军早已消磨殆尽,心里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滋味。愤恨、羡慕、嫉妒,交织在一起,还未分清,王二狗走过来:“唉哟,你这还有肉干?比将军的伙食都好。”
“伍长,”仆人乙陪着笑脸,“我们家公子身子不太好,还请伍长多多照顾。”说着拿出一袋肉干递给王二狗。
王二狗接过:“好说好说。”
一边仆人甲早已怒火冲天,平时在咸阳城,这些人哪被他们放在眼里,如今还得巴结一个小小的伍长。
李双心里有些悔恨,不听祖父的也就罢了,要是做了将军的亲卫,也比现在舒服啊。可现在要让李双再去求蒙恬,却实在放不下面子。昨日的一仗还记忆犹新,当李双亲自把刀刺尽一个匈奴人的身体里时,又是亢奋又有点儿刺激,那是李双第一次杀人。李双正激动莫名时,杨真率领数骑兵驰过,到处一片血腥,战马的嘶叫声,兵器的砍杀声,以及人的呼喊声,交错成曲,一万匈奴人很快被消灭。李双激动的内心一下子冷却下来。虽然只是小小的一仗,但骑兵的威力已显,匈奴人在马上没有支撑点,砍杀力度远远小小秦兵,加上秦人的箭驽与强悍的步兵,塔塔族很快就被杀灭殆尽。
第一仗的胜利鼓舞了众人的士气。蒙恬的长史李延年面露喜色向咸阳发战争快报,而坐在战车中的蒙恬却神情严峻。作为武将世家出身的将军,蒙恬是这一代的翘楚,三十年间南征北战,灭楚降齐,蒙恬在祖父蒙骜、父亲蒙武之后,继续着家族的荣耀。而十年前的灭楚之战,最近却时时回荡在蒙恬心中。
秦始皇二十三年,秦王政召集群臣,商议灭楚大计,王翦认为“非六十万人不可”,李信则认为“不过二十万人”便可打败楚国,秦王嬴政听后大喜,认为王翦老不堪用,便派李信和蒙恬率兵二十万,南下伐楚。王翦因此称病辞朝,回归故里。
攻楚之战开始,秦军一路凯歌。楚军故意示弱,且战且退,保留精锐部队从后突袭李信,大破秦军两营兵力,斩杀秦军七个都尉,成为秦灭六国期间少有的败仗之一。秦王嬴政听到这个消息,大为震怒,亲自乘快车奔往王翦老家,对王翦道歉说:“朕由于没采用您的计策,李信果然使秦军蒙受了耻辱。听说楚军正在一天天向西逼进,将军虽然染病在身。难道忍心抛弃我吗?”王翦推托说:“老臣病弱体衰,昏聩无用,希望大王另选良将。”秦王嬴政再次致歉说:“好了,请将军不要再说什么了!”王翦就说:“大王一定要用我,非给我六十万士兵不可。”秦王满口答应:“一切听将军的就是。”于是王翦统领六十万大军启程,李信被罢免,蒙恬继续任偏将。
秦王嬴政亲自送王翦于灞上,众军都为此觉得无比荣耀。而王翦却在出征时向秦王请求赏赐美田宅园,还向子孙请求田宅,秦王嬴政听后大笑;出关前,王翦又连续五次求赐美田。蒙恬作为王翦的部下,担心会不会太过份,王翦说出了自己做这些事的用意:“秦王嬴政生性多疑,如今秦国全国士兵尽交到我一人手中,此时唯有向秦王诸多要求,才可以表明自己除了金钱以外别无他求,才能借此消除秦王怕我拥兵自立的疑惧。”
王翦,王贲的父亲,王离的祖父,平定六国的最高功臣,如此自污而求自保,现在自己又当如何呢?蒙恬的祖父、父亲都曾为内史,蒙恬年轻时也学习过法律行政,又做了几年内史,不是一介只会打仗的武夫,他对政治有自己的看法。现在秦国军队除了岭南任嚣率领的百越军团,咸阳城的禁军守卫,主要的就是这次征战匈奴的军队了。而与百越军团不同,与匈奴交战的士兵骑兵占了很大一部分,几乎是大秦所有的骑兵精锐。从上塞到咸阳,如果走新修好的驰道,骑兵马不停蹄,两天一夜就可到达。蒙恬看李延年把写好字的竹简正要封泥,道:“且慢,加上一些东西。”
秦军与匈奴打仗,最痛苦的不是与匈奴交战,而是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怎么尽快搜寻到匈奴部落。杨真虽然出使匈奴时在草原上呆了数月,但对匈奴各部落的据点并不清楚。与塔塔部交战后,匈奴各部落渐渐有了防备。有次斥侯报前方有匈奴人,可等大军赶到时,却连一个匈奴人的影子都没见到。匈奴王庭占据着黄河边最为肥茂的草原,很可能还在原地。但蒙恬一心想消灭匈奴人的力量,如果直接攻击匈奴王庭,其他的匈奴部落听到风声很可能逃到阴山以北的蒙古高原,那样的话战争更不好打。
大军行了十余日,茫茫的草原上,除了天上飞的鸟,地上跑的野兔,还有几户零散的胡汉杂居的居民,一个大的匈奴部落都不见。军队里的气氛悄悄起了变化。
“妈的,还想着杀几个匈奴人,回去能吃香的喝辣的呢,这半个月都没见着匈奴人。”王二狗嚼着干粮,仰了几下脖子才咽下去,“真他妈的难吃。”
“伍长,你不怕死吗?”一个瘦小的士兵问道。
“怕死有个鸟用。”王二狗看了几眼瘦小的士兵,促狭地一笑,“旺财,你又想家里女人了?”
“我娘卖了几顷地,好容易才给我娶了个媳妇,要是我死了,媳妇没了,地也没了,我娘怎么活啊。”名叫旺财的士兵愁眉道。
“等你杀了几个匈奴人,有了功名在身,即使你死了,也不用操心老娘了。”王二狗难得有点儿同情心,大概想起了自己的老娘。
“我也想杀匈奴人。可骑兵过去,留给咱们步兵的没多少活口,怎么得功名啊。”
“妈的,早知道当骑兵了。”王二狗骂道,“听说步兵最厉害,怎么成了骑兵?”
持同样疑问的还有许多人。
旁边仆人甲悄悄对李双道:“公子,那个杨都尉不是以前旧识吗?找不了蒙将军,给杨校尉说说,咱们也去骑兵营吧。”
还未说完,李双凶狠的目光扫来,仆人甲孬子的心肝不由得打了几颤:“看来你是觉得跟随公子我辛苦了,要是想走,赶紧回咸阳去!”
仆人乙对甲使了个眼色:“公子,孬子也是为了公子少受些苦,公子大人大量,还是不要计较。”
李双想以后还要靠二人,便不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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