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奔
琴心见文君正要出门,忙抱起绿绮琴就走,印月却叫道:“等等!”
文君和琴心回头看去,只见印月从箱子里抖出三件黑布斗蓬似的袍子:“把这个穿上。Www.Pinwenba.Com 吧”
文君接过来:“这是什么?”
印月一边将自己的那件抖开来往身上套,一边解释:“无常袍,咱们半夜出走,若是遇见有人,黑影里就这么一张一合的,便能将其吓走,省得哆嗦。”
这时,印月又将黑袍上的面具也从头上罩下来,只露出两只眼来。
“嘻嘻,好吓人,真像无常鬼!”琴心吐了吐舌头,也忙穿戴起来。
印月又要帮文君穿戴好,文君才不穿。印月只得拉着文君从睡在地铺上的老女仆身上跨过去,打开房门,闪了出去。
琴心忙抱了琴紧跟在后。
三人下得楼来,只见白天搬下来的家具在院墙边摆放得整整齐齐。印月过去稍作调整,便成了一级级的楼梯。然后将一根绳索拴在墙根边的大树上,还试了试是否结实,这才道:“没问题了!”
三人踩着家具上了墙头,却看见有人提着灯笼在马厩边说话,声音冷森森的:“哼,我就不相信,卓文君是真的病了?”
“难道生病还有假?”卓安躺在旁边的石条上,不耐烦地道。
“哼,不管生没生病,我都要把她接回去!”
卓安翻了个身,不理他。
“而且,我还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所以,必须尽快接回去!”
“什么风言风语?”
“反正听到了!”
“这倒是,我也听到了些风言风语!”
“你听到了什么?”
“大家都说,我家少女主的病是你来引起的。如果少女主有个三长两短,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窦家是这么好惹的么?”那提灯笼的人讥讽道,“而且就凭你?一个老不死的,也敢说不放过我的话?”
“那你试试!”
“哼,想威胁我?咱们走着瞧!还有,你备了马车干什么?”那人将灯笼向马车边靠近,“还包了蹄子?想偷偷地赶着车走吗?咦,莫不是……”
几句话听得文君等三人胆战心惊,这人很明显是窦府派过来接文君的窦丁了。这事被他事先发现了,如果他一闹将起来就会很麻烦。
正在这时,却见躺着的卓安一脚踢在窦丁的嘴上,把个窦丁踢得倒飞在文君等三人所在的墙下面。
手上的灯笼扔在一边,却没熄,而窦丁嘴中溢出鲜血,只惊恐地望着仍睡在石板上的老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琴心拉着绳索下到窦丁背后,印月则一个飞身直接到了窦丁面前。
窦丁见面前一个黑衣服一张一合地突然出现在眼前,惊恐得想叫“鬼啊”,可嘴里就是叫不出。
这一惊之下,急忙后退,却撞着了什么,回头一看,又是一个无常张合着黑色衣裳,两眼一翻,一下子吓得晕倒在地。
印月轻笑一声,拉着绳索跳上院墙,将文君接了下来。
琴心摘下面具,急忙跑到马厩边去叫卓安。
“一切都准备好了,快上车吧!”卓安忙爬了起来。
“好,小心不要弄出声音。”琴心扶着文君上了车。
印月跑到后花园的门边,趁守门家丁不备,连吓带打,将两个家丁打晕在地,拖到阴暗角落里,搜出钥匙,悄悄打开了门。
外面黑黝黝的,花木扶疏,暗影摇晃,什么也看不清。
印月刚伸出头去,不料门外也冒出一个黑乎乎的人头来,两下里正好打个照面。
“哇!”的一声,双方同时一声惊叫,忙都缩回了头。
印月一想,这不是葛云吗?她忙摘下面具,轻声叫道:“葛云吗?我是印月!”
“鬼,鬼,怎么这么倒霉,遇上鬼了!”葛云正在外面被吓得直打哆嗦,却听到印月的声音,一下子醒悟过来。
“我是葛云,专程来打听消息的!”
“打听消息怎么守在这儿呀,吓死我了!”印月急忙掏出油瓶,将油淋在门轴上,消了声音,才轻轻地拉开铁门。
“我给这守门家丁十两黄金,可他们也不给我开门,我就只好守在这儿,都守一下午了。”葛云气恼道,“你穿这鬼衣干嘛,我的魂都差点被吓掉了。”
“快上车!”卓安驾着马车出了院门,等印月和葛云也上了车后,卓安又问,“往哪边?”
“往右!”葛云道。
骏马撒开蹄子,直向都亭奔去。
相如身体虽然虚弱,但却精神焕发。
今夜虽无月,但他依然点着蜡烛将焦桐琴搬至门外,深情地抚着《凤求凰》: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文君早已在车上闻得琴声,听得悲喜交集。
马蹄声停了下来,相如闻得一阵花香扑来,忙止了琴声站得起来。
文君奔了过来,文君就在眼前!
相如突然感到一阵幸福的晕眩,几欲摔倒,就势将文君拥进了怀中。
千言万语,都化作了倾盆泪雨,从文君的眼中奔泄而出。
相如只是紧紧地拥着文君,把脸深深地埋进她柔密的秀发中。
他害怕睁开眼睛,怕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害怕弄出一点声音,怕惊飞了这美梦一场。
“今夜的月光好美啊!”卓安感叹了起来。
卓安的一句话,惊得相如、文君二人神回梦醒。
刚才还没有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月华如练,连蜡烛都显得多余了。
文君抬头一看,轻声道:“好美!”
相如更是如痴如醉,喃喃道:“好美!好美!”
相如大病初愈,与文君、琴心乘车,葛云和印月骑马,一车两骑匆匆赶到了文井江边。
将包裹搬上船时,印月惊得心儿突突地跳,因为她猛然发觉自己提的那个装金银首饰的包裹竟然没在身边。
印月稍一回忆,不禁大惊失色,原来走得匆忙只顾着拿无常服,包裹竟放文君床上忘了拿。一时急得快要哭了,心想相如家贫,没这些黄金首饰,文君姐以后可怎么生活呀?
她悄悄取下手指上的玉戒指,揣进怀中,仆跪在文君面前道:“文君姐姐,印月该死,忘了提包裹!”
文君也愣得一愣,随后故意轻松地笑道:“快起来,没带就没带嘛。只要我和司马先生在一起了,哪还在乎那些身外之物呀。”
“姐姐,”印月哭着祈求道,“可那玉戒指也放包裹里了。我说过的,我刚出世就定了亲,那玉戒指是我和丈夫的唯一信物,丢了它我活着也没意思了。文君姐,请容许我回去取来。”
文君惊道:“那玉戒指你平时不是戴在手指上的吗?”
“嗯,我怕走夜路弄丢了,就放黄金首饰一起了。”
“那这样吧,”文君略一思索,“你立即回去取来,我们在这码头等你。”
“嗯。”印月担心地道,“我这一来一回一个时辰足矣,如果在一个半时辰内我没到的话那就恐生变故,你们先走的好。我以后到安汉来找你们就是,不然被老爷追上就前功尽弃了。”
“如此甚好,若有变故,你就另乘船到安汉来。记住,是巴郡安汉。”文君叮嘱道。
印月匆匆提了包裹下得楼来,忽听有人哼着歌儿一路走来,忙闪身躲在花丛后。
印月这一惊非同小可,只见家丁卓成踉跄着脚步走到后门边:“咦,今天好像不是我值班吧?怎么忘了锁门,东西丢了可不得了!”
卓成醉醺醺地靠在门框上,掏出钥匙将门锁上。
印月走了过去:“成哥,印月要出去下。”
“啊?”卓成听得有人说话,惊得酒醒了大半,一看是印月,怒道,“出去?你背上还有包裹?不会装的是少女主楼上的宝贝吧?我们可不能做对不起少女主和程少爷的事!”
印月袅袅婷婷地靠上去:“成哥啊,我给你说个悄悄话。”
印月娇喘吁吁在卓成耳边轻吹:“程少爷和少女主哪等得到一年半载啊,他们要出去住一晚,叫我先把包裹送出去。”
卓成年龄不小但还光棍一条,哪曾和姑娘们如此亲近过,一时方寸大乱:“啊?印月姐姐。程少爷今晚请我喝酒了,他的身份是何等的高,我一直在怀疑为什么请我这么个奴才喝酒,原以为是想在少女主游逛时给他通风报信,他便来谈情说爱。没想到是急着要私奔啊?”
“就是嘛,成哥。文君姐说了,等他们成婚后就回来给我做媒哩。”
“我早就在想了,没好处你怎么会这么冒险啊?那我又有什么好处呢?”卓成向印月挨过来,几欲动手动脚。
“卓成!我一直认为你很规矩的。”印月怒道,随即又故意靠近道,“我在楼上,你在楼下。我看你比其他男人品行端正多了。所以啊,我印月早就看上你了。所谓龙配龙凤配凤,我印月一介婢子当然得配奴才啊。”
“对,印月姐不要忘了身份。我说啊,这卓府上的男人老的老来小的小,品行不端的太多了。只我,嘿嘿,印月,其实我也早把你恋上了。”
“成哥,等文君姐成婚后我们也可成婚了。你快把门打开,否则文君姐不给我们保媒就万事皆空啦。”印月取出十两黄金推搡道,“这金子啊,你不许拿去喝酒了,一定要留着我们结婚用。”
“好!好!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成哥,成哥每时每刻都想和你在一起。”
“我送到码头就转来,”印月顺口道,“你到假山后的洞中等我,我回来后拍三声掌就对上了。”
“好!”卓成急忙开了门。
印月翻身上马而去。
卓成喜滋滋地奔向假山,却一头撞在刚刚醒过来的窦丁身上。
他抬头见是窦府管事,惊讶道:“窦大人还没睡呀?”
“你这奴才鬼鬼祟祟地在干什么?刚才可是少女主他们跑了?”窦丁听得外面马蹄声,忽然想起什么,望向马厩,早没了卓安的影子,急忙大叫道,“卓文君跑了!卓文君私奔了!”
窦丁边喊边往卓王孙的卧室跑去,卓王孙早听得脸热耳烧,慌忙带了家丁奔了出来。
“不许胡闹!”卓王孙觉得窦丁喊得挺丢他脸的,但心里也是又急又怒,忙跑到文君楼上一看,只见两个老女仆睡得如死猪一般,怎么踢都踢不醒,哪还有卓文君等人的影子。
“丢尽老夫的脸了!”卓王孙气得胡须直抖摆,“沧海,你带二十名家丁去给我追,务必要追回来。”
夏沧海急忙应了一声,匆匆去组织人马。卓王孙象一头狂怒的狮子,在文君绣楼跑来跑去,见东西就砸、就摔。他踢倒书架,砸碎花瓶,踩塌了香妃榻。终于惊醒了迷迷糊糊的两个老女仆,卓王孙怒不可遏地骂道:“睡,睡,睡!明天就给我滚蛋!”卓王孙砸累了,骂烦了,稍平静些了就想到那相如、葛云二人武功高强,夏沧海就算追上了也未必抓得住,忍不住恨恨地骂道:“女不材,吾不忍杀之,一钱不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