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镜中无人
梦无所遮蔽,我们只是不理解它的语言罢了。Www.Pinwenba.Com 吧梦给我们展示的是未加修饰的自然的真理;梦是无意识心灵自发的和没有扭曲的产物;梦是启迪,是人潜意识在努力使整个心灵更趋于和谐、合理。大多数危机都有一个很长的潜伏期,只是意识觉察不到而已。梦能够泄露这一秘密。
——荣格。当男人看到悬挂在横梁上的邻居尸体时,他连尖叫的声音都没有发出,而是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眼死死地盯着那张因为窒息而扭曲到瘆人的脸。
他认识这张脸,并不是因为对方是自己的邻居,而是昨天夜里,他就看见了这张狰狞的面孔。
这件事瞬间就在这个不足千人的小镇上传开了,一时间房间里外人头攒动,叹息声绕梁不绝,从现场,谁都可以看出,这是起自杀无疑。
果然,之后来到的警察也第一时间做出了同样的判断,只有男人似乎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嘴里喃喃地说:“自杀?他们为什么都说他是自杀。”
他的声音很轻,却还是被旁边一个办案的警察听到了,后者走到男人面前,严肃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我是问,他真的是自杀的吗?。”
警察已经察觉到他的异常,蹲下身,凝视着他的眼睛,“难道你知道他真正的死因?”
听到死因两个字,男人木讷的眼睛里募地射出惊恐,“是。是的,我看见是有人把他吊上去的。”
“是谁?”
“这。这我没看清楚,因为。因为。”男人重重地咽了口口水,“因为我是在梦里看见的。”
镜中无人,严冬站在镜子前面,看着里面映出的自己,忽然有种陌生的感觉。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身体,而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目光落在镜中自己的左胸,那里赫然有个黑洞洞的血窟窿,看不见底,可自己明明还好端端地活着。
严冬微颤的手摸上血洞,眉毛不自觉地挑了挑,入手的是一片平整的肌肉,没有半点凹陷的感觉,可当他刚把手移开,那个骇人的血洞又出现了。
低下头,视线募地模糊,看不清胸前,而镜中的自己,那里明明就有一个窟窿,严冬还记得,那是他在罗布泊镇旅馆里留下的,从孔博手枪里射出的子弹留下的。
他觉得自己的神智很清楚,唯一模糊的只有低头时的目光,他现在只能通过那面镜子看清自己的身体,看清那个黑色窟窿。
他的手再次不自觉地摸向胸前的伤口,并轻轻按压着,只是除了坚实平整的肌肉外,那里连半点伤痕都摸不到。
“你是谁?。”
严冬突然对着镜子开口了,连他自己也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问出这个问题完全出于本能。
镜中的自己闻言,严肃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我就是你啊。难道你连自己都不认识了吗?”
他竟然也开口了,就在严冬闭嘴的时候。
“不,你不是我,你到底是谁?”
严冬惊讶于自己的反应,他竟然可以这么淡然地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话。
对方不说话了,脸上的笑又浓了几分,一副大有深意的样子。
突然,一条条玉雕的鱼从地面上窜出,游上了木质的镜框,一步步将它替代,而玻璃镜面也渐渐变成了翠绿色的玉面。
整块镜子都变了模样。
“玉鱼鉴。”
他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东西,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只有镜中的自己依然扬着嘴角,容貌依旧清晰。
“好了,我要走了,以后你再也不会见到我了。”
他的话来得突然,严冬还没来得及问他要去哪里,黄色的沙子已经从镜中自己的眼耳口鼻里流了出来,整个人在他眼前散成了一滩黄沙。
一阵风吹过,没有留下一粒。
严冬的眼睛猛地大张,粗短的呼吸惊动了躺在身边的人。
“嗒。”
漆黑的周围突然亮起了灯,苏晴惺忪的睡眼关心地看着他,“怎么了?又做那个梦了?”
严冬缓缓点头,对方温柔地把头靠在他的胸口,叹道:“你还是去医院看下吧?这个星期你都在做同一个噩梦。”
严冬的手轻抚苏晴的秀发,“不,今天的梦有些不一样。”
后者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他,“不一样?”
“嗯,镜子里的我跟我道别了,他说今后再也不会出现了。”
“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明白,你继续睡吧,我去洗个脸冷静一下。”
严冬从床上坐起来,转身下去,朝着洗手间走去。
“哗哗”的水声响起,他一遍遍往脸上泼打着水花,脑海中全是刚才的梦。
本来,对于梦境他是不必这样认真的,可要是一个星期都做了同一个梦,那就另当别论了,而且这次的梦还有了变化。
好了,我要走了,以后你再也不会见到我了。
镜中自己的临别之词始终萦绕耳旁,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要去哪?
再也见不到他,是说自己不会再梦见他了吗?
完全不明白。
严冬无奈地摇头,拿过毛巾,用力擦干脸上的水,当他抬起头无意间瞥到面前的镜子时,他愣住了,双眼难以置信地凝视着。
他扭过头深吸一口气,再次缓慢地朝镜子看去,这次他看清楚了,也明白在梦里,镜中自己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盥洗台上的镜子里空无一人,而他却是实实在在地站在它前面的。
“唔。”
严冬一把捂住嘴不让自己惊叫出来,即使以他坚强如斯的心里素质,也无法承受眼前的一切。
是的,镜子里的自己已经不见了,就和梦里说的那样,他走了,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了。
严冬在镜子前呆站了半晌,头脑空白,直到苏晴的喊声在房间里响起,才把坠落到深渊的他给拉了回来。
他赶忙重新振作精神,抢在对方过来前回到房间里,苏晴担忧地望着他,“冬,你的脸色很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严冬吞了一大口口水,从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没事,我可能真的被刚才的梦吓住了。”
苏晴虽然将信将疑,不过严冬不说她也不会逼他,“那再睡会吧,希望一觉睡醒能把噩梦都忘了。”
是啊,希望一觉睡醒能把噩梦都忘了。
严冬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看了看时间,凌晨四点,躺下身又睡了起来,说不定等他一觉醒来会惊喜地发现,其实现在的一切也只是个梦而已。
严冬的梦是极多的,从十五年前开始便是如此,睡下后没多久,梦再次找上了他,只是这次的梦多少有些奇怪。
在一个商场里,自己正和苏晴牵手闲逛,他能看见对方快乐的笑容,像小鸟般雀跃,还有对方身后显眼的广告牌。
当他们走到一楼正中的小广场时,几声凄厉的尖叫毫无征兆地响起,紧接着,严冬看到自己的头上吊灯坠落,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尖锐的金属灯架已经从他的头顶刺入,就像一座喷发的火山,殷红的血花炸裂般飞溅。
“啊。”
严冬诈尸般直挺挺地坐了起来,眼睛瞪得快要凸出来了,他用力喘息,仿佛要把周围的空气全都吸干净似的。
苏晴听到了房间里的动静,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看到失魂落魄的他,柔声问:“冬,你又做噩梦了吗?”
她的声音很轻柔,这让严冬安心了不少,后者像个孩子似的靠在她的怀里,轻轻点头。
苏晴光滑的玉手抚摸着他的脸,秀眉微蹙,“冬,这样不行,我们去看医生好吗?”
“现在几点了?”严冬没有回答她。
“九点半,我看你昨晚没有睡好,所以刚才起床时也没叫你。”
看着窗外明朗的天空,他的心逐渐放松下来,在苏晴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刚想说话,一个稚嫩的声音在房门口喊了起来。
“冬爷不知羞,和晴姐姐玩亲亲。”
严冬一怔,目光快速地移向门口,小忆君两只小手正遮着眼睛,冲自己焦急地喊。
“小东西。”
见到这个可爱的弟弟,严冬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他从床上跳起,跑过去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哟,一年没见,连亲亲都知道了,这么厉害。”
小忆君还以为严冬是在夸自己,很得意地挺起胸膛,点了点头。
不用说会教他这些的除了梁月明那个混小子外,不会有其他人了,严冬在心里把他咒骂了一通,才看着小忆君认真地说:“忆君记好,以后不能再叫苏晴姐姐,要叫嫂子懂不懂?”
“嫂子?”
小忆君生硬地念出这两个字,一脸木讷,显然,梁月明并没有教他这些。
苏晴在严冬背上狠狠地拍了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呢?什么嫂子?谁说我要嫁给你了?。”
说着,她抱过还憋着小脸思考的忆君,往房外走去,“一会吃了早饭,我们一起出去逛逛。”
严冬应了一声,走进洗手间,关上门,他深吸口气,再次小心翼翼地抬眼朝镜子望去。
果然,那里还是空无一人,镜中的自己真的已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