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贵人
海蓝蓝走出省城的火车站,不觉深深地松了口气。Www.Pinwenba.Com 吧
海蓝蓝生于江南水乡的一座古城,这次回家是专门去离婚的。
海蓝蓝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父母都是医生,因为她从小就喜爱唱唱跳跳,父母就送她进了艺校学习舞蹈,工作后又分在市歌舞团做了舞蹈演员。她也是在这里迎来了自己的爱情,并结了婚。丈夫是团里的大提琴手,两人都是团里的业务骨干。这段婚姻曾让很多人羡慕不已。
舞蹈演员大概都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希望自己的艺术年龄越长越好,这样就需要保持好自己的体型。结婚时,海蓝蓝曾与丈夫商量,希望能够晚要几年孩子,丈夫也满口应允。可谁知道,结婚没两年,丈夫在父母的压力下,就转变了想法,提出要妻子马上生个孩子。海蓝蓝当然不同意。于是,两人经常为此事争吵不休,以致开始冷战;冷战不行,最后丈夫竟然对海蓝蓝实行家暴,有两次甚至打的海蓝蓝破了面相,无法上班,也羞于向别人提起。被逼无奈,海蓝蓝向丈夫提出离婚,但丈夫坚决不允,声称“拖也要拖死你”。实在没有办法,海蓝蓝辞去了歌舞团的工作,独自拿着行李远走他乡,来到省城开始了江湖艺人的打拼生活。
这次丈夫同意离婚,据说是他又找到了新的爱情,所以托人给海蓝蓝带话,希望她回来离婚。听到这个消息,海蓝蓝的很多朋友都劝她:“他对你这么无情无义,又耽误了你这么多年的青春年华,现在该轮到让他饱受煎熬,不得解脱了,你可不能轻饶了他,一定好好拖拖他!”
但海蓝蓝早已无心恋战,她已经太累了,恨不得马上结束这段痛苦的经历,开始新的生活。所以,接到丈夫的传话,她立刻坐车回家,很快办理了离婚手续。而现在再次返回省城,她由衷地感到一种从没有过的轻松。
海蓝蓝拖着行李箱走向车站广场,忽然,一曲委婉轻柔的歌声从广场的一角飘来:
晚风吹佛澎湖湾,
白浪逐沙滩,
没有椰林追斜阳,
只是一片海蓝蓝。
……
这是她最喜欢的一首校园歌曲,她为自己取得艺名就来自这首歌。而凭着自己的专业敏感,她听出唱歌人也是一个有着声乐素养的歌手。那么,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又为什么要在这里歌唱呢?海蓝蓝怀着一丝好奇向着歌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唱歌的人是小得意。他与郭笑笑和白丽云是两天前来到省城的。但来了以后他们才发现,因为人生地不熟,要想在省城找到演出的机会也并不容易。而更糟心的是,由于原来的演出行头以及乐器都被斧头带人毁坏,所以来之前,他们不得不用几个月积攒下来的钱,买了几件平时生活和演出都可以穿的简单服装,小得意还特意买了一把二手吉他,这样三人所剩也就无几了,以至于这两天他们已经没钱去租房住宿,只能睡在了车站的候车室里。
睡觉可以凑合,肚子却不能饿着。就在三人琢磨着怎么挣钱时,小得意看到车站广场有个艺丐一边拉琴一边乞讨,于是又引发了他撂地摊唱曲卖艺的想法。郭笑笑向来是随着小得意的,但白丽云却碍于面子拒绝上场。小得意说:“这样吧,我先唱两首歌热热场子,要是有戏笑笑再接着。”
于是,小得意弹起吉他先唱了两首校园流行歌曲,没想到一下子引来一些年轻人的热捧,并纷纷把钱投向他脚下的琴盒里。看到观众有了回应,接着郭笑笑也忍不住上场唱了一首歌,效果也不错。而白丽云是个很容易被场上气氛燃烧的人,此时戏瘾上来,早把什么面子的事抛到了脑后,也抢着上场唱了一首《回娘家》。她拿出二人转的功底连唱带演,把个小媳妇表现得喜兴俏皮,风情万种,引得现场观众叫好声不断。
然而,这掌声叫声也很快引来了不速之客。就在三人正陶醉在演出的兴头之中时,突然从人群中冲出几个戴红袖章的车站安保人员,他们一边喝散围观者,一边冲着小得意他们申斥道:“干嘛呢、干嘛呢!这是演戏的地方吗?你们胆儿也太大了,找我们收拾你是不是!”
小得意争辩说:“你们这也没写着不让演出啊?”
“废话!”领头的保安说,“这也没写着不许杀人,你杀一个我看看!”
小得意指着远处那个拉琴卖艺的说:“那个人怎么可以演?”
“那个人是要饭的,你们是乞丐吗?”
别看小得意舍得脸撂地摊,可他还真没有勇气承认自己是要饭的,这或许也是他心底一直保留着的一点自尊。
领头的保安接着教训他们说:“你们这叫文艺表演,这是要经过文化局批准的,你们有批件吗?没有就赶紧滚蛋!再废话就扣了你们的东西,我们要报警了!”说着他踢了踢小得意脚下的琴盒,以示警告。
“好了好了,我们走还不行吗?干嘛这么凶啊!”白丽云一边赶紧收起小得意的琴盒,因为那里面装着他们今天难得的一点收入,一边推着小得意和郭笑笑向车站广场外走去。
海蓝蓝跟在小得意他们身后走到车站前的大街上,小得意打开琴盒,将一把毛票硬币交给白丽云收好,然后把吉他装进盒中。此时,三个人正四顾茫然,不知往哪里去,一直在后面观察他们的海蓝蓝走上前,跟小得意搭讪说:“你们刚才唱得不错,听着很有专业的范儿,以前是不是学过科班吧?”
小得意客气地说:“谢谢您喜欢!我们过去都是学戏的,唱歌也是玩票。”
海蓝蓝又问:“想找地方演出吗?我看你们……”她本来想说看你们“沿街卖唱”,可话到嘴边却没好意思说出口。
听这话,小得意才警惕地打量起海蓝蓝,见她清秀的面容,娇美的身段,不像是干穴头这类行当的,倒像是搞文艺的,于是反问:“你也是做这行的吗?”
海蓝蓝说:“我是学舞蹈的,现在一个洗浴中心的夜场演出,你们要是没地方去,我可以介绍你们过去。”
白丽云不信任地看着海蓝蓝问:“你介绍完还要抽头吗?”
“抽头?”海蓝蓝一愣,接着明白他们误会自己了,解释说,“我可不是穴头,就是看你们都唱得不错,又没地方去,想帮你们一个忙。”
小得意与郭笑笑两口子低声商量了一下,觉得从气质谈吐来看,海蓝蓝确实不像是搞歪门邪道的人,再说他们现在也很需要这样的帮助,运气再坏也不过眼前这样再去撂地摊,所以他们决定跟着海蓝蓝走一步算一步吧。
海蓝蓝见他们有意接受她的帮助,并看到已近中午,说:“那就这样,你们先回去准备准备,晚上到五色雨洗浴中心去找我,我在那等你们。哦,对了,你们住哪啊?”
见海蓝蓝问到住处,几个人吱吱唔唔。海蓝蓝忽然想起刚才小得意琴盒里的那点钱,一下明白了他们的窘境,笑着说:“干脆这样吧,咱们相识就是缘分,今天中午我做东请你们吃饭,也算正式交个朋友。”
小得意他们不好意思地客气道:“这怎么合适,我们求你帮忙,怎么好让你请客……”
海蓝蓝笑着揭穿他们说:“你们别假客气了!我刚来时也这样狼狈过,出来混都不易。到了这总归我也算个主人,今后咱们互相帮忙的地方多了。再说我中午也要吃饭,吃完饭我再帮你们找个住处。”
话说到这份儿上,小得意他们就只有心存感激了,于是乖乖地跟着海蓝蓝去吃饭。
五色雨洗浴中心地处一条繁华的大街上。这是一座上下三层的仿欧式建筑,富丽堂皇尽显贵气,特别是回廊周边,耸立着数座白色大理石雕刻的少男少女出浴石像,不但点明了此处的功能所在,也令人不禁想入非非。
如今的洗浴中心,虽然也是以经营洗澡为主的场所,但又与传统的澡堂子不是一个概念。这里除了具备功能不同、花样繁多、各式各样的洗浴项目外,还配备了住宿客房、异性按摩、酒吧歌厅、餐饮服务,以及演艺舞台。客人进入中心,需要换上统一的浴衣,每人一个手牌,凭牌消费,出门结账。这就是一个欲火恣肆、享尽奢华的场所,以至于如今生意场或社交场的主顾们,大都将过去的“我请你吃饭”而改成了“我请你洗澡”。
李宏达,人称达哥,是承包五色雨洗浴中心演艺厅台口的“舞台监督”,凡想在这演出的演员都得由他选择,演员的出场费也是他一口而定,双方条件谈妥,愿意您就上台,不愿意就请走人。但为了提高演艺厅的上座率,能提升人气的好演员是必不可少的,所以,也只有那些有观众缘能叫座的好演员,才有资格与李宏达讨价还价。
这个李宏达,据说曾是南方某滑稽剧团的演员,后离职到外面包台口,但至今谁也没见他演过什么。李宏达长得四方大脸,眼角上挑,一副刁蛮相。可他嘴皮子利索,心眼活泛,特别是主持节目随机应变倒是把好手。
海蓝蓝把小得意三人介绍给李宏达,此前在吃饭时,海蓝蓝怕李宏达挑理说自己搞突然袭击,已事先在电话里先把小得意他们的来历向李宏达简单做过介绍,这会儿他拿眼角扫着小得意他们,故意用调谑的口吻对海蓝蓝说:“怎么着,这就是你从车站捡来的?而且一捡就捡了一窝。”
“你胡说什么?我没给你脸!”海蓝蓝看小得意他们有些难堪,自己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她狠狠地瞪了李宏达一眼,说:“我看了他们表演,就你现在手下那几个人,不一定比得上他们。”
“真的吗?那我倒要看看。不过,按规矩,你们的演出费我只能给最低档,你们自己琢磨干不干?”李宏达再看一眼小得意他们那身廉价服装,不禁露出一脸的不屑。
海蓝蓝知道李宏达这是想给新人一个下马威,所以替小得意他们打抱不平说:“不行,再涨点,你别狗眼看人低,待会儿看演出你就知道了。”
李宏达仍不肯让步地说:“蓝蓝,不能因为是你介绍来的,我就得当腕儿看!规矩你知道,这里还得是我说了算。”
李宏达的蛮横让海蓝蓝也急了,她抢上一步说:“李宏达,你来劲了是吧!你要是不行我就带他们走,冲我的面子,在这圈里我还不信找不到比五色雨更能容人的地方!”
白丽云看他们要吵起来,忙打起圆场说:“没事,蓝蓝姐,我们先干着,达哥看着行,就赏我们碗饭吃,不行我们自己走人。”
李宏达听白丽云一番话,这才注意打量起她,见她白皙靓丽的面容,一双细长妩媚的凤眼,心头不由一动,脸上堆起笑容说:“这还差不多。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我不会亏待你们。”他看一眼海蓝蓝,也为她找回面子说,“这也是看蓝蓝的面子。你们打听打听,想来我这的歌手一把一把的,哪就轮到你们了。”听这话口,这小子也是在给自己找台阶。
其实,也是后来小得意他们才知道,海蓝蓝在夜店演员这个圈子里的地位,是李宏达也要让三分的。因为她不仅有着科班出身的背景,无论交谊舞、民族舞、现代舞,还是年轻人热衷的劲舞,她都不在话下;而且,海蓝蓝还会自己编舞和教授舞蹈,并培训了不少喜爱舞蹈的追随者,在如今省城夜场的演艺圈里,几乎到处都有跟她学过跳舞的学生。
离开了李宏达,海蓝蓝带小得意他们到后台的化妆间去做演出前的准备,在路过音响间的时候,有个人透过玻璃窗向他们打招呼,但他们因为边走边商量着演出的事情,而没注意这个打招呼的人。这个长着一副欧洲人的面孔,却操着一口纯熟汉语的人,其实是个中外混血,他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罗伯特,但大家都简称他“萝卜”。罗伯特是五色雨演艺厅的音响灯光师,别看他人高马大,却是小心眼儿,而且贪婪阴损,是个演员得罪不起的人。小得意他们初来乍到,按惯例都要与音响灯光师打个招呼,送条香烟什么的,以沟通一下感情,但小得意他们不知道底细,海蓝蓝也忽略了这一点,这就让罗伯特有了些许的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