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与魔障
我万万没有想到∶夏瞳口中的“钥匙”……竟然是三张小破纸片儿!
夏瞳开着车一路狂飚到杭州西湖边,随后毫不犹豫地走进我的铺子,从一个杂货间内翻出了三张小纸片儿……狗日的,怎么我没一点儿印象!
“你知道吗,降头师可以炼制一种魂蛊,它可以追寻逝去的生灵的灵魂,无论时间过去多久,灵魂的气息会引导魂蛊,生者也能根据这气息找到它们。Www.Pinwenba.Com 吧”
夏瞳握着那三张纸片儿,雪白的纸页因为年代久远早已泛黄……
夏瞳的手指轻轻合拢,那原本再普通不过的纸片儿突然散开,就像分解的因子那样,在空中散成无数个雪白的小光点……
“以吾之名,开启这经年封印。五行之道,阴阳之和,皆入轮回窥得不溯之机……”
晦涩的咒语自夏瞳口中缓缓道出,那无数个密密麻麻的雪白光点在我瞳孔间渐渐放大……放大……最终钻入了我的眼睛……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不是疼痛,而像一阵电流自瞳孔间穿梭而过,强烈的刺激令我当场昏了过去……
惘然间我又看见了那个少年,身着似和服又似汉服的宽大绸袍,白色的瞳孔间溢满惊喜,他朝我伸出手,夏瞳在他身后叫他哥……
昏昏沉沉间,我终于忆起了纸片儿上的文字,反反复复地念着,手臂上的伤痕隐隐做疼——
“比鬼神更恐怖的,是人心。”
……
二○一六年一月,我与它们的斗争正式进入第二阶段,我将这一阶段称作“反攻阶段”,这会是最为漫长而痛苦的一个阶段。
那一天,张海客自古潼京归来,与我在四川峨嵋山巅相遇,他说家族派了新的人去接替他,他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
“他呢?”张海客道。
“我没有找到他。”知道他说的是谁,我刻意遗忘的事情,竟轻轻一揭就重又忆起,且是如此的清晰透彻。
“你呢?怎么来峨嵋了?你没这么闲吧。”张海客咳了两声,转了个话题。
“我来‘养’眼。”
“啥?”张海客奇道,“对了,你的眼睛怎么啦?颜色怎么变得那么浅了?”
“我戴了美瞳。”随便扯了个谎,我眺望峨嵋的秀丽风光,总算看不到那些让我心烦意乱的东西了。
“我需要你们的帮助。”我看着张海客,直接道。
“就知道没那么巧,你丫的是故意在这儿等老子的吧?说吧,啥事儿?”张海客道。
“不是你,是你们。”我强调,“是整个张家的帮助。”
“这点我做不了主。”张海客笑道,“得等他回来。”
“……他会回来的。”我肯定道。
“等他回来再说。”张海客做了个深呼吸,“这山顶的空气就是比底下的好啊,啧啧,峨嵋……好地方呀。”
我干脆地坐到地上,背靠着一块青石,很长时间都不说话,直到张海客也坐了下来。
而后我非常平静地向他叙述了我第二阶段的计划,花了整整一个小时。
他听完后脸上的表情非常震惊,望着我的眼神都变了,情绪也变激动了。
“好小子!”他哈哈大笑,“好主意!端了他娘的!”
“所以我需要张家的协助。”我看着远方道,“我一个人可办不成这事儿。”
“哥挺你!”张海客道,“你这个计划太棒了,本家的人智商正常的都不会反对的。”他顿了顿,“只是要等他回来。他毕竟是张家的族长。”
我很想问张海客要是他永远不回来怎么办,可是一想到这层就感觉十分地憋闷,索性装聋作哑,让张海客几句话带了过去。
天突然下起雨来。
一丝一丝的细雨像棉花糖的糖丝儿,轻柔地打在我们脸上,一月南方的天气异常寒冷,这突然飘来的雨丝像是要打在人的骨头上,寒气都透进了骨子里。
“老子一年到头都待在沙漠里,到了这地方简直是沁人心脾。”张海客吹了个口哨,强悍的身体经过经年累月地训练早已不畏这点寒冷……尽管他只穿了一件夹克。
“南方的冬天冷起来是透骨的。”我站起身,“小心得风湿……早点回去吧。”
“嘿,等等。”张海客突然道,“你的妆花了。”
我一愣,没有做出过多动作,张海客却突然跳起来,迅速地在我脸上抹了一把。
“吴邪呀吴邪,真有你的。”张海客奇道,“你真是神奇。”
“只是不想让它们起疑。”我笑道,“这是我的后招。”
“什么时候?”张海客道,“你的计划里,时间是一个很关键的因素……如果照你的计划来实施,那么要稳妥地解决它们至少需要六十年的时间……一个甲子啊,你不是我们张家人,哪儿有那么多的时间?”顿了顿,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现在我明白了……你早将这点算计好了……你不缺时间是不是?十几年了啊……为什么……为什么你的模样一点都没变?!”
张海客抹去我眼角刻意画上的皱纹,“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变老?!”
我微笑地看着他,安静道∶“你知道,做我们这行的,是在跟老祖宗们打交道,这些个祖宗们留下的神神道道的玩意儿,说不准啊,有那么一两件还真能派上用场呢……”
张海客像是记起了什么,他蓦然睁大眼,“你是说……”
我一边在心里憋着笑,一边在面上装出高深莫测的模样,不动声色道∶“嘘……佛曰∶‘不可说……’”
……
将张海客忽悠走后,我坐到了原先靠着的大青石上,微微阖上眼,陷入了对往日的沉思……
二○一五年十月,夏瞳在回到美国之前,空无一人的航空大厅里,他特意对我细细地叮嘱∶“你的眼睛状态还不稳定,看到什么都不要惊慌,记得静心。”
“我没发现任何异常。”我道,“除了颜色……其他就跟平常一样。”
“这种力量在你身上隐藏的时间太久,可能发生了某种变化……你以后会慢慢察觉到的。”
“多久?”我道。
“I don't now.”夏瞳道。
“……好吧,在那种力量在我身上得到发挥之前,我会好好活着的。”我的话里有揶揄的意味儿。
“你不用着急。”夏瞳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你的时间……还很长。”
“我想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我道,“甘木?什么东西?”
“你不知道吗?”夏瞳说过不喜欢我的小聪明,可是他这次没有计较,直接道,“甘木是不死树,食者长生不死。”
“哈……哈哈……”忍不住惨笑。虽然早已查到了这一点,但是亲耳听到夏瞳的指认,我也还是……
“你看上去很不喜欢。”夏瞳道,“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喜欢?”
“哈……”我道,“像我这样的人,活得越久越痛苦,你能理解吗?不……你当然不能……”
“我的确不能。”夏瞳道,“我记得……很久之前,有一个人间的帝王,他向我乞求长生……自己也拼命追求这种东西……”
“好了好了。”我打断他,“你爸出手真是阔绰,竟然包下了一个航班……好了我知道你们的意思,谢谢。”
“The quiet hear waits(静心等待).”夏瞳强调,“Wish you good luck(祝你好运).”
“Thanks!”我笑道——为了应对它们我特意忍痛去学了英文……
往事不堪回首。
……
风吹着细雨拍在我的脸上,冬日的峨嵋山顶阴寒透骨,我止不住地打了一个寒颤,思绪渐渐飘回来了。
我在等一个“人”。
青石清冷,我一直坐着,口里不停念叨着一个名字——我用这种方式来引导我的潜意识。
终于,“他”来到了我的身边。
……
二○○三年的那个秋天,我从苍梧之野死里逃生,带回了夏晨的忠告,他明明确确地告诉我——
“你创造了一个东西,那个东西已经从你的思维里跑出来了。”
青铜树是神奇的,这体现在那种物化思维的能力。
夏晨说这是那种“提取”的副作用,从前的我不知道,当时的我知道却不明了,现在的我可以给那个作用一个定义——反噬。
来自思维的反噬。
这种“反噬”的后果,就是令我在无意识在情况下创造出了“他”。
我很难形容“他”是什么,“他”有着人的形态,可是我却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并不是人,“他”只是我的思维物质化的产物,不是人,不是妖,同样不是鬼。
“吴邪。”当时“他”从峨嵋山巅的一颗树中走出,来到我面前,像一个英国绅士那样单膝跪下,低头亲吻我的手背,眉目温柔,容颜依旧。
不知是巧合还是我心间的魔障,“他”与闷油瓶长得一模一样——
一样的眉目,一样的容颜,一样漂亮的眼睛……
“在最初的时候……出现在我梦里的那个人,是你对不对?一开始就是你……”
“他”仰头看我,神情温柔,“我是你心中的‘闷油瓶’……”
是么。
我笑了,笑着笑着就流下了眼泪……
原来这不是巧合。
这是我心间的魔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