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娶妻

汉武帝元光四年（前131年），平阳侯曹寿病危。Www.Pinwenba.Com 吧

这日，曹寿从昏睡中醒来，他有一种预感，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差人去请卫青过府。卫青忙于政事，待到深夜才来到平阳侯府上。曹寿病榻前，只有老母妹妹曹璇陪伴。

曹璇已许久不见卫青，这些日子为照顾哥哥，她也清减了不少，愈发显得楚楚动人，见卫青来，也不言语，默默出屋烹茶。

曹寿见卫青到，挣扎着艰难起身，开口说话，气力已经明显不足：“卫大夫你来了，曹寿又给你添麻烦了。”

卫青：“平阳侯言重了，卫青俗务缠身，来迟了。”

曹寿：“寿痴长几岁，就自称兄长了，仲卿请勿见怪。为兄自感病势日益沉重，恐不久于人世啊！”

卫青：“曹侯莫出此言，当下京中有名医义姁，是小弟好友义纵的姐姐，在宫中为太后诊病，小弟这就去请她来，必然能药到病除。”

曹寿：“唉！沉疴难治，自己的病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啊！就算是扁鹊在世，为兄的病恐怕也没救了。”

卫青默然。曹寿接着说道：“曹家人丁不旺，唯有一直，多亏仲卿照应，为兄就算此时去了，也了无牵挂。只是舍妹曹璇，唉，让我怎么能说得出口啊。”说着，一阵剧烈的咳嗽。

卫青起身道：“承蒙侯府上下不弃，垂青卫青，但是卫青乃卑贱之人，出身曹侯府上奴仆，女公子是主人家，卫青实在不敢高攀。”

曹寿：“仲卿此言折煞为兄了。英雄不问出身，我曹家祖上也不过是高祖身边一车夫，仲卿之才，就想把锥子放在口袋里，无论如何都会脱颖而出，如今仲卿贵为天子近臣，是否因此嫌弃璇儿？”

卫青赶忙辩解：“曹侯何出此言？卫青岂敢如此不恭，璇公子下嫁卫青，青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呢。”

曹寿微微一笑，道：“为兄深知仲卿为人，方才不过是戏言，既然仲卿不嫌弃璇儿，为兄也就不顾什么脸面了，为兄问你，先前你二人的婚约，可还算数？”

卫青：“曹侯言重了，我和璇儿渊源已久，也算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人，情投意合之下，结下婚约，青绝不食言，请兄长放心。”

曹寿挣扎着说道：“有仲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曹璇属意仲卿，非君不嫁，眼看着日渐消瘦，我这做哥哥的心疼啊。”

卫青：“是卫青不好，让璇儿受苦了。”

曹寿：“唉，仲卿不必自责，我也知道你的苦衷，公主对仲卿颇有情意，世人皆知，我曹寿也不讳言，公主声言仲卿不可娶妻，为兄也知道，可是我实在不忍心璇儿一天天憔悴下去，像朵花一样枯萎了，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光阴不等人啊。所以为兄斗胆，已经奏请皇帝，言明你二人情投意合，请陛下准许成婚。”

卫青：“曹侯费心了，卫青谢过！今日曹侯一番话，卫青如醍醐灌顶。不管公主如何，卫青心意已定，不日必将迎娶璇儿过门。”

“好，如此甚好！”曹寿满脸喜色，整个人似乎突然之间精神了许多，他接着说：“仲卿口口声声称曹侯，看来还是当我是外人啊，今日，我就想听仲卿叫一声兄长。”

卫青依言。窗外，手捧茶具的曹璇已经静静的听了许久，如今已是泪流满面。

卫青应了曹家的亲事，心中却还有牵挂实在放不下，于是，他夜访公孙弘。

二人私下相见，颇多尴尬，只好不替旧日事。卫青开门见山的说道：“公孙先生，我卫青如今有了安身立命之所，希望能娶令爱，不知先生是否成全？”

公孙弘：“将军之美意，老朽感激不已，只可惜今非昔比，小女已嫁为人妇不说，就是将军为前程故，也不该娶小女。”

卫青：“先生何处此言？青愿闻其详。”

公孙弘：“将军可知，自古伴君如伴虎，老夫在朝中已颇受重用，陛下多次要委以重任，而将军执掌中枢，虽无实职实则权倾朝野，它日若领兵在外，以你我之间的关系，皇帝必然寝食难安。让皇帝不安，便是犯了人臣大忌。你要让你我死无葬身之地吗？”

将卫青不语，公孙弘接着说道：“你我师徒一场，情同父子，我知道你待阿萌是真心的。可是如果你真要娶阿萌，你我之中恐怕就要有一人永远的归于山林，做个闲云野鹤了。饶是如此，也不知能否消除为君者的顾忌，完全之策，恐怕只有一死了之，才能让皇帝放心。”

卫青沉默半晌，才说道：“先生所言有道理，只是如此一来，我卫青就要辜负阿萌，作不仁不义之人了。”

公孙弘：“小女福薄，承蒙将军不弃，想来就已经十分欣慰了，将军注定不会是凡夫俗子，切不可过分纠结于儿女私情。我公孙弘困顿了大半生，黄土埋到脖子上了才有这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必然要全力以赴，因此，老朽有一言，还望将军谨记。”

卫青：“先生请赐教。”

公孙弘：“你我非但不能成为翁婿，就连往日的渊源也绝口不能提，日后朝中也好，人后也罢，只能形同陌路，各行其道，如若昔日之事暴露，则我二人都有危险。”

离开公孙弘府，卫青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走到渭水桥头，河风袭来才慢慢清醒过来，公孙弘说的没错，这就是唯一的办法，也是他和阿萌之间的唯一结局。

未央宫内。皇帝道：“平阳侯病危，不顾病体上书朕，言说你和侯府女公子曹璇之事，可是实情？”

卫青：“陛下，平阳侯所言句句属实。”

皇帝：“朕曾听闻你卫青一怒为红颜，继而单刀纵横塞北，拦截过往客商，最终找到美人，看来传言非虚啊？”

卫青：“臣惶恐，因儿女私情不顾正事，请陛下降罪！”

皇帝笑道：“谁人不曾年少？唯有你卫青可以千里单骑救美人，壮哉！仲卿此举，实乃男儿本色，何罪之有啊！如今，既然你们郎情妾意，朕就准你娶了曹璇，也算是成全了一桩美事。”

卫青：“臣谢陛下！只是平阳公主那边….”

皇帝哈哈大笑：“此事朕也听说了，朕的这个姐姐看不出还这么蛮横，不要说姐姐如今是平阳侯夫人，就算没嫁人也不适合嫁给你啊，你二人原为主仆，要是结成夫妻，你卫青还不处处受制，成为惧内之人？朕的将军，还要纵横草原大漠，杀得匈奴片甲不留，岂能在家中被灭了锐气。哈哈哈，你放心，姐姐那边，朕自会安抚，君子成人之美的道理，想必姐姐会懂。”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卫青只好默然不语。

皇帝继续道：“曹璇不过是列侯之女，于礼制，朕不便赐婚，不过朕会给你们一份大礼。”

卫青谢恩拜别。数日之后，卫府按古礼来平阳侯问名，并依此完成了高禖、梳妆、纳彩、聘礼等流程，选定吉日，准备迎娶新娘。皇帝的大礼很快就到了，是京城临近汉六宫的一座大宅。宅子是新建的，宽敞气派，装饰一新，生活起居用具一应俱全，在这里迎娶美娇娘再合适不过。

有了皇帝的支持，平阳公主无可奈何，索性住到了东宫太后处，眼不见心不烦。

卫青大婚之日，卫媪忍不住热泪纵横，这个传奇般的妇人，以奴隶之身含辛茹苦抚养众多儿女成人，其中艰辛，旁人细想也不禁唏嘘。如今，女儿宫中受宠，最争气的儿子也取得娇妻，怎能不喜极而泣？

婚礼当日，卫青披红挂彩，上门迎娶新娘。卫青骑马缓缓走过长安街市，行人瞩目，千种情绪涌上心头。昔日荒野上的牧羊小子，如今也娶上了侯府的女公子，这是凡夫俗子心中的传奇。

卫青的心里闪过很多人，如豆蔻般清香的阿萌，娇艳如花又雍容华贵的平阳公主，还有楚楚动人的若英。俱往矣！纵有弱水三千，也只能取一瓢饮。

无数心动的瞬间，不过是一种经历，尘埃落定之后，真正能陪伴他的只有曾经冷如冰霜的曹璇。清丽安静的曹璇会是一个好妻子。

卫青应该庆幸，眼下他并没有身居高位，所以，他的婚姻是一次两厢情愿、情投意合的结合，如若日后万众瞩目时，他的婚姻注定更多的是一种政治联姻。“高处不胜寒！”，就算他不愿意，皇帝也会以此来制约他，而他，也许也需要用这种方式显示忠诚。

平阳侯不顾重病之身，执意送曹璇出嫁。

御赐的新居，华美的厅堂之中，一对新人十指相扣，手手紧握，衣带相结站在母亲面前。此所谓“结缡”，意为永结同心，身旁鼓乐齐鸣，夫妻行叩拜之礼，正式结为夫妻。

饮过合卺酒，宾朋逐渐散去。合卺之礼，源于上古，取一匏，即葫芦，一剖为二，成两瓢，两瓢之柄相连，以之盛酒，夫妻共饮，表示从此二人合为一体，名“合卺”。这就是后世新婚夫妇喝交杯酒的来历。

红烛之下，美人如玉，低眉顺目，无限娇羞，所谓洞房花烛夜，春色满屋。

夫妻二人历经磨难，终成眷属，自然琴瑟和谐、夫和妇顺，新婚燕尔举案齐眉、相敬如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