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大漠胡杨(1 / 1)

5、大漠胡杨

伊稚斜:“先生养病要紧。”

中行说:“不,大单于,汉人有句话: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臣垂死之人,给大单于留下最后再出最后一个主意,大单于一定要听老臣的啊。”说着,一个劲的剧烈咳嗽,鲜血从嘴角渗出,其状十分悲惨。

伊稚斜见状也忍不住垂泪,握着中行说的手道:“先生尽管说吧,我一定照办。”

中行说费力的喘着气道:“大单于,臣要说的还是那句老话。我大匈奴热爱生于斯长于斯的草原,可是如今已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不能再拘泥于祖宗的古训了,大单于除了要填埋大漠中的水井,还要在水源地带埋下病死牛羊的尸体,下令巫师做法,种下蛊毒,投入水源,让汉人、汉马染上瘟疫,中了蛊毒,这样才能在战场之外消耗汉军的实力。”

伊稚斜闻言十分为难:“这……,先生,这似乎不妥吧?汉人终归是要退去的,我大匈奴还要继续在草原上生存,几千年来,祖宗训示不能不顾,往后我大匈奴的后世子孙也要生存啊。”

中行说:“大单于要是不安老臣说的办,眼下的困境都闯不过去,哪里来的将来啊?汉人骑兵日渐壮大,马匹也经过多年改良,和我大匈奴不相上下,如果不能以此让汉人、军马染上瘟疫,日后汉军的攻势会继续下去,就算大单于躲过此劫,日后我大匈奴依然难免亡国灭种。”

伊稚斜沉吟良久,含泪道:“先生的话我记住了,先生放心,本单于会照办的。”

中行说闪烁着泪光,气若游丝,说道:“大单于能下次决心,老臣也就放心了。”

离开中行说的营帐,伊稚斜依然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赵信安慰道:“大漠浩瀚无垠,流沙肆虐,我军又填埋了水井,汉军就算是侥幸穿越大漠,也必然是人马疲惫,我军正好可以以逸待劳,坐收渔人之利,汉军是强弩之末,又怎能与我争锋呢?”

伊稚斜一想,也确实如此,遂召集匈奴各部落王和将军们,传令执行中行说的计划,又将粮草辎重向北方转移,同时调集匈奴所有的精锐在大漠以北等候汉军的到来。

在大漠以北再往北很遥远的地方,有一座匈奴人筑的城,这是自次王赵信的主意,师汉人之长而为己所用,修筑城池以储备粮草辎重,伊稚斜为褒奖赵信,特将此城命名为赵信城。赵信城位于匈奴右地以北的燕然山西麓,依山傍水,确实是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就在为伊稚斜出了一个如此恶毒的主意之后,汉奸中行说在病痛的折磨下有苦苦支撑了数天,最后,在剧烈的挣扎中一命呜呼。伊稚斜如丧考妣,率匈奴各部贵族以部落王之礼安葬了中行说,匈奴的大巫师为其做法祈福,随后还派了数百名士兵为其守墓。中行说因一己私仇而不顾民族大义,穷尽毕生精力致力于搞垮汉朝,最终功败垂成,客死他乡,对于汉人来说,这是一个叛徒,一个汉奸,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败类,但是对匈奴人来说,他是忠心不二的良臣,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英雄,他的很多谋划都被定位匈奴国策,间接地推动了这个野蛮落后的游牧民族进步。

卫青出定襄后穿越匈奴右地,昔日人丁兴旺,牲畜遍野的右贤王故地此时已经是一片萧条,只有成群的黄羊、野牛肆无忌惮穿行其中,狐狸和草原狼等掠食动物更是发展壮大,卫青对左右裨将道:“草原处处都是战场啊,一旦人退了,很快就会成为野兽的乐园,匈奴人守着这块丰美草原,尚且不知足,要南下牧马,侵我大汉,实在是人心不足啊。”

汉军畅行无阻,穿过草原,来到了大漠边缘,紧随其后的是二十多万民夫,他们有的赶着马车,大部分人徒步行进,为汉军骑兵提供后勤保障。

汉军三十万人马,浩浩荡荡朝着无边无际的沙漠进发,黄沙无垠,壮美却又异常恐怖。卫青派出几个千人队的轻骑兵,在沙漠边缘搜集到数百峰骆驼,虽然顶不了大用,但聊胜于无,如此大军便多了一份保障。

汉军随身只带了两天的饮水和干粮,所有补给全靠紧随其后的后勤部队,所以行进并不快。伊稚斜派出的侦骑紧紧盯着汉军。

根据先前的情报,匈奴单于率领主力驻扎在位于龙城以东、狼居胥山以北的地方,那是霍去病要率军攻打的地方,而卫青大军的任务是横扫漠北匈奴王庭,和霍去病要啃的硬骨头不同,留守王庭的匈奴并非单于本部主力,战斗力不可同日而语。

大漠中的行军超乎想象的艰难,马匹走在沙漠上,不小心便会陷入黄沙,汉军只好下马,牵着马徒步行走,骆驼尽显沙漠之舟的风采,稳稳的向大漠深处挺进。大漠中原本有为数不少的水井,都已经被匈奴人填埋,汉军还在水井四周发现了牲畜尸体,都已高度腐烂,甚至还有匈奴人刻意掩埋的痕迹。

卫青心中生疑,他了解匈奴人对于天地自然的热爱,但狗急了也跳墙,说要能保证匈奴人不会孤注一掷。由于后勤保障尚能供应大军饮食,卫青传令全军不得延误,放弃再花时间寻找水井,日夜兼程向北行军。

沙漠上不时可见累累白骨,有人的,也有牲畜、野兽的,黄沙埋骨,平添了几分阴森恐怖的气息。无数人畜丧生大漠,可依然不能阻止后来者再征服它。沙漠也非不毛之地,有水源的地方长着大片草木,还有千姿百态的胡杨树林。

胡杨极其耐旱,生命顽强,是自然界稀有的树种之一。胡杨树龄可达数百年,号称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腐。奇怪的是,这种大漠英雄树只生长在自然环境极为恶劣的沙漠周围,终年不见雨水滋润,任凭沙暴肆虐,在干旱和盐碱的侵蚀下,历经严寒酷暑的打击而顽强地生存,可谓铮铮铁骨千年铸,不屈品质万年颂。

偶尔,沙漠中还可以看到死去的胡杨,黄沙之中,大片粗壮的胡杨枝干倒伏在地,任凭千年的风吹日晒,它依然保持着雄壮的身姿,在朝日、夕阳的照耀下,它的姿态显得更加优雅凄美。胡杨有一种无形的力量,一种可贵的精神,它没有汉地树木的婆娑风采,也不及其高挑艳丽,但它顽强的生命力是任何树木都无法与之匹敌的。它立足大漠千年不衰,扎根黄沙忘却春花秋实,抛开世俗的妖艳,本本分分、朴朴实实,和孤寂的大漠相生相依,这,和生活在这里的匈奴人有着共同之处。

卫青抚摸着粗大的胡杨树干,心中感慨万千。匈奴就如同这大漠中的胡杨林,是一个值得尊重的敌人,他们在如此恶劣的自然环境下生存已属不易,在战胜自然的同时,匈奴人积极拓展生存空间,扩大生活范围,本质上来说是没有错的,但是,作为汉人,守护自己的家园,奋起反抗入侵,也是正义的。无论是胡杨还是匈奴,这种精神正是汉人所缺少的。

汉人和匈奴,作为敌对的双方,各自为生存而战,也许无法分辨谁对谁错。汉人要保护自己的家园,反击之举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反击之后,还想要长久的安宁,势必要将匈奴人追到天边,彻底打掉敌人卷土重来的有生力量,作为曾经的侵略者,匈奴也不得不为保护最后的生存家园而做最后一搏。

卫青心道:“矗立千年,可歌可泣。黄沙中的胡杨如此,我大汉子民亦要如此,方能屹立不倒。”

再前行,大漠上更是萧条一片,无边黄沙之上寸草不生,汉军战马、军士、民夫全靠自身携带的给养,所以必须严格按照计划分配,任何人不得特殊,就连大将军卫青都一样,每日靠着一份定额定量的清水和面饼、干肉充饥,骠骑将军霍去病就不同了,他的军中有皇帝钦赐的两名御厨,庖厨负责为骠骑将军提供饮食,随行带了不少上好食材和炊具,虽然行军也异常紧急,但骠骑将军的饮食丝毫不逊于在京城中的标准。

大漠中的天气反复无常,前一刻还是艳阳高照,瞬间便会刮起大风,大风来时形成沙暴,天地一片昏暗,伸手不见五指。风卷起的黄沙打在人身上生疼,汉军明亮的衣甲都被打得坑坑洼洼,沙暴中人只要一张嘴瞬间便会灌满黄沙,眼睛更是无法睁开。在大自然面前,人是如此渺小,无数马匹因为沙暴而惊恐逃逸,就此消失在苍茫大漠中,再也不会回来。

沙暴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人们的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汉军中有些老兵从底袍上扯下一块布条,围在口鼻上,越来越多的人如法炮制,果然很有用,虽然还是不能睁眼,最起码呼吸顺畅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