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
原来,在我出门之后,芸芸并没有再睡,觉得不大对劲就赶紧喊了李胖子和强子,出门来找我。跟着地上的一溜脚印,仨人一直找到了地脉外泄的那片山谷之中,进而找到了被金小子放倒扔在雪地上的我。见我还有口气在,便急匆匆的把我背了出来,连夜回市里,送进了医院,直至我醒来。
这样的情节,似乎出乎意料的简单。我赶紧问他们,有没有看到神棍周的踪迹,几个人都是摇头,我又问金小子有没有找到。仨人就齐齐的沉默了。好半天,李胖子才开口对我说,金小子死了。当时就躺在我身边,脸上还带着特别诡异的笑。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事实。或许,我被打晕在深山里是最好的结果。因为,我不用面对金大哥两口子的泪水,也可以顺理成章的逃避自己心底的羞惭与无奈。
而整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在我出院的那天,我们一大帮子人,找了家不错的馆子狂搓了一顿。不同于往日胡吃海塞,这次我们居然叫上了一些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亲戚朋友,比方说芸芸的父母,我的老爹,还有强子的双亲,以及李胖子的师傅周老爷子,反正是满满的坐了一大桌子。更加不同的是,这一顿饭吃完,我的人生似乎就此迎来了转折。因为,酒至半酣的时,芸芸突然起身,拽着我的手大声的问我说,
“胡来,我要你金盆洗手,然后娶我,你愿意嘛?”
这情节来得有些突然,搞得我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竟忘了如何回答。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就把芸芸娇小的身体搂在了怀里,激动的大声喊道,
“我愿意!我愿意……”
活了快三十年了,我怀里揣的梦乡有很多,但最大的一个,无疑是娶芸芸为妻,给她一辈子的幸福。虽然如今的场景,有点像是大老爷们儿被妹子求婚了,但相对结果,一切都不重要。我需要做的,就是欣然的享受祝福。
随后的日子里,我和芸芸两家,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备婚礼。期间,我也做了一件与婚礼无关的事,那就是请了一些道上的前辈,在蔡家围子的老宅里办了一个草草的金盆洗手仪式。从此与阴阳道上的事,划清界限。同时,我也在黄三太奶的牌位钱告了香,纵然还是黄三太奶的出马弟子,但自此看破却不得说破,断不能再帮人看风点水,行阴阳法事。
虽然有不少老前辈摇头叹息,表示可惜和不结,有人故作高深,满不在乎,但整个金盆洗手的仪式,还是顺利的完成了。唯一一个让我有点不痛快的小插曲在我行洗手仪式之时,有个收破烂的老太太一直在远在外的篱笆旁敲着铁盆。在我老家,敲铁盆是收破烂这一行的定形规矩,以此表示有收破烂的经过你家门口,有货就拿出来。人家在我家门口招揽生意,无可厚非,可那老太太敲铁盆的声音在我听来却甚是刺耳,好像一下下敲在我的耳膜上一样,搅得人心烦意乱。不过也没办法,我总不好在这么多老前辈面前撒泼发混,而且欺负老太太也绝非我能干得出来的事儿。
再之后,就自然是定日子,定酒店,过彩礼,装婚房之类琐碎的工作了。足足折腾了小半年,在李胖子和强子的不断捣乱之下,我和芸芸的婚礼算是如期举行了。人都说结婚典礼可能是一个人一辈子最幸福的时刻,但经历过婚礼的人,绝大多数都不会这么说。基本上,我和芸芸的婚礼就是在司仪的指挥下机械的完成着即成步骤,全然没有结婚的喜悦,有的只是过场和形式。唯一走心的时刻,就是我的老岳父把芸芸的手交到我手心时,我说的那一段真心告白,是发自内心深处的。我用最简单的词语,向所有的宾客描述了我和芸芸中学相识,相知,而后分离,又重新邂逅,相恋,结合的过程,寥寥数语,却说得我声音颤抖,说得芸芸满眼都泛着幸福的泪花。自然,那一段告白,也成了整个婚礼过程的**部分。再之后,就基本上没什么亮点。而污点也同样存在,那就是那个我金盆洗手时碰到的收破烂老太太再度出现在我的婚礼现场,似乎是来收瓶子的。李胖子和强子俩人看到这脏兮兮的老太太,直接想动手把人给抬出去。可我觉得,进门皆是客,平日都能与人为善,婚礼上更应如此,何况又是个老人家?于是,我便要李胖子去安排了几个菜,给老太太在角落里单独准备了一份简约版的婚宴。我自认为做得不错,可那老太太似乎完全不领情,坐在角落里,地税未沾,只用一种特别奇怪的眼神盯着穿梭于宾客之间的我,盯得我全身都很不自在。
好在婚礼不是无休止的进行下去,那老太太在婚宴结束之后,便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我和芸芸也在一整天的劳顿之后,进入了传说中的“洞房花烛夜”。
我,很激动……
芸芸,也很激动……
洗漱过后,我和芸芸依偎在床上,却激动到紧张,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好。而为了缓解这尴尬的气氛,我只好摆出一副流氓相,对芸芸说出了我们曾经的那个小段子——
芸芸,咱们滚床单吧!
芸芸还是和上次一样,笑骂我一声,
“滚!”
上次她这么骂我,是真的骂我,这次她骂我,我觉得是她给我的肯定回答。但面对如白玫瑰一般的她,我却怜惜到不忍心下手了。而芸芸在骂了我一句之后,竟主动把嘴凑到我的耳边,蜻蜓点水般的亲了一下我的耳垂,然后轻吐兰芳的说了一句,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千古名句,在此时此刻,却成了我洞房花烛之夜里最动听的情话。它不再高雅,充满挑逗,它不淫荡,却春意盎然。听着这最动情的情话,感受着芸芸口中吐出的兰香,小腹下一股暖流无法抑制的涌遍了全身。我把双手颤抖着伸入了芸芸的睡衣当中,感受着手掌间传来的一片温润,而芸芸也俏脸一红,口中一声嘤咛便软倒在我怀里。
可就在我们即将“探讨”到下一话题的时候,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吓得我差点从床上蹦起来。而紧接着门外传来的呼喊声,险些把我气得七孔流血。因为门外传来的是李胖子和强子的粗声大气的和声呼喊。
“胡来开门,闹洞房啦闹洞房啦!”
说真的,我这会儿提刀出门杀了他俩的心都有,我这都快临门一脚了,你丫跟我说中场时间到,你说我能不气么?
一气之下,我有心不理他们,气呼呼的坐在床边等他们走了,我和芸芸重新开始,好好的踢下半场。可他俩明显是喝多了过来的,一直在门口连喊带砸的就是不走,连隔壁大妈都被他俩闹腾出来骂人了,可这俩货就是不走,就在那大喊大叫。我一听着门外大妈都要报警了,赶紧提了裤子出去给他们开门。
我费劲了口水,跟隔壁大妈好一顿道歉,总算是把大妈给劝回了屋。然后我便虎着脸把李胖子和强子叫进了屋,恶狠狠的对他们说,
“你俩谁他妈敢闹我的洞房,我保证重新出山,去他家布个断子绝孙的局,让丫生儿子没有小**。”
俩胖子看我真生气了,齐齐的对着我赔笑说,
“我们不闹了!胡老大您进屋继续忙活您的。我们哥俩就在这睡,给您老把门儿,谁敢来闹,管他是人是鬼,一律手打断腿打折,为您的第一次保驾护航。”
说完,俩人就真的开始自己动手拽沙发垫子铺地,然后一齐脱得只剩下一条小裤衩,倒在地上就开始装睡睡,任由我怎么踢,怎么骂,俩人就是赖着不动。我折腾了半天,看样子是弄不走这俩货,只好无奈的翻身回房,心想今天我就大显身手,羡慕死你们这两条单身肥狗。
等我返身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有点不对劲,总觉得空气中少了点什么。或者说,最近一段时间,我的生活里好像少了些什么本应存在的、很重要的东西,可我却始终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
犹豫着,思索着。忽然之间一个让我特别难以接受的答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的一声,接着就是一阵眩晕,差一点就一头栽倒在地上。我扶着墙,踉跄的站稳,心中突然难以名状的痛苦……
我强忍住自己的情绪,转身又走回到客厅,看着地上躺着的俩团肥肉,从牙缝里喊出了他们两个的名字,
“李胖子……强子……”
俩人应声转过脸来看着我,如常的傻笑着。我却觉得这笑容扭曲而陌生。这时,我身后响起了轻柔的脚步声,是芸芸,她也如常一般的站在我的身后,轻声的问我说:
“怎么了?胡来?”
我没有回头,只是冷哼了一声,指着地上的两个胖子说:
“他不是李胖子!他不是强子!”
随着我的声音落下,空气似乎突然就凝固了下来。我心口也随之泛起一丝的痛楚。我则强忍着这份痛苦,从嘴角里硬挤出了第三句话,
“你也不是芸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