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江之岸
“你居然还利用百燕!若此事传到尊上耳中,百燕只有死路一条!你竟连他的生死都不顾!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对你的感情你比谁都清楚。即便你对他毫无情分,也该如对待兄长般敬爱有加,怎能将他的感情视作玩物愚弄于掌心。”
说着,居然情绪再次激动,扬起巴掌又要恨铁不成钢地打绮影。
金百燕赶紧上前,挡在绮影身前,“王上,是百燕自愿帮影妹,不关影妹的事。您若责罚,便责罚百燕吧。”
梁毅见金百燕如此袒护绮影,心疼地望着他,痛心道,“教女不善教女不善呐!”
“影妹只是年纪小,还不知事。”
梁毅惋惜地拍了拍金百燕纤弱的肩膀,“这丫头有眼无珠,放着这么好的眼前人不珍惜,偏偏对极琰痴恋至深。本王还是那句话,百燕做不了我的乘龙快婿,我便认百燕为我的义子。”
绮影抹了下唇角微微的腥甜,当年假孕一事若没父亲帮忙凭她的本事不可能骗过极琰,而今却又埋怨她对极琰痴恋。当年父亲在暗地里促成这门婚事,绮影知道父亲想利用她达成坐上王位宝座的夙愿,金百燕和极琰都是他达成目标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王上从小抚养百燕,待百燕亲如父子,百燕铭感于内无以为报,岂能高攀!”金百燕恭敬做个长揖,依旧不同意做梁毅的义子。
人贵在自知。金百燕聪敏过人,凡事都能看得通透,亦不强求。
梁毅也不再多说什么,狠狠地瞪了一眼绮影,“罚你面壁百日,不许出门!”
绮影再不甘心也不敢出言顶撞。方才父亲那狠辣的一巴掌,恍惚间觉得父亲变了,变得越来越遥远,越来越陌生,她也不敢再似儿时那样撒娇耍泼。
紧紧地拽了拽金百燕青色的衣袂,得到金百燕投来安抚的目光,才放下心随着侍卫去宗庙面壁。
喜子带一朵一路狂飞,在牢房内强自掩饰的镇定自若也都溃不成军,居然还一阵哆嗦。
一朵想笑,又忍住。她不明白,为何绮影说她是尊上的妃子,而喜子又要帮她脱险。在她的记忆里,与喜子并不熟悉,除了往日里见个面打个招呼外再无半点交集。喜子不会将她逃出玄水明宫的事告诉尊上吧?正不安,没想到喜子却带着远离万妖山又与玄水明宫相反的方向飞去。
身为玄水明宫太监总管的喜子,得了苏妃赐下的代步法器,一个雕刻成树叶形状的碧绿玉石。想飞的时候,只要拿出玉石在嘴边念句咒语,那玉石便会瞬间化作一片硕大的树叶,可以瞬间飞行数十里路。
“你要带我去哪儿?”一朵终还是忍不住问道。心里却在纳闷,商公公怎么不做总管了?他伺候尊上那般兢兢业业事无巨细,怎么一直默默无闻的喜子却成了总管!
“你知道幽江之岸吗?”喜子不答反问。
“知道,据说那里荒无人烟。”
“我带你去那。”
“去那做什么?放我下去。”她还要去人界的说。
“丑妃娘娘,您现在最好先去那里避一避风头。”喜子不知已死的她为何会复活,虽然身上没有一丝妖气,不过他还是肯定她就是一朵。
“什么丑妃?我完全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她什么时候成了那头可恶血狼的妃子?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是她脑子不灵光了,还是他们都精神错乱了?
“不管奴才说什么,娘娘当务之急是保命要紧。”喜子加快了飞行速度。可不能被尊上发现一朵还活着,而且苏妃也恨一朵恨得咬牙切齿。想起苏妃返宫那日说的话,喜子至今还胆战心惊。
“那个兔妖的尸身呢?本宫要将她大卸八块,封印灵魂永世不得超生,以解心头之愤!”苏妃眼中光芒狠辣,让人毛骨悚然。
一朵想想喜子说的也在理,先找个安全之地避避风头,毕竟绮影不会这般轻易放过她。若知道她去了人界,一定会去人界追杀。到时候她想要的太平日子,便只能是水中月镜中花了。
喜子亲自送一朵来到幽江之岸,那里惊涛骇浪,寒风呼啸,瑟瑟的冷风之中还夹杂着细碎的雪粒,抽打脸颊针扎的疼。这里荒芜一片没有草木,没有鸟兽,更没有人迹。
一朵冻得瑟瑟发抖,抱紧双肩随着喜子亦步亦趋往前走,不知他要带她去哪里。
终于在一朵冻得手脚麻木的时,喜子来到一个洞穴前,轻轻敲响了门,里面出来一个穿着破烂模样丑陋的老妪。
老妪的脸上满是皱纹与疤痕,暗红色的印记爬满整张脸,丑陋至极又让人看着心酸。会是谁下的如此狠手,让一个女人面目全非。老妪颤抖地伸出手到处摸,手里的拐杖也在地上点来点去。
原来是个瞎子。
喜子赶紧一把抓住老妪枯燥的手,轻声在老妪耳边说。
“婆婆,这位姑娘要在这里暂住一段时日,你替我照顾她,好不好。”喜子的声音里透着撒娇之意,看来他与老婆婆已相识多年。
“婆婆好,我叫一朵。”一朵赶紧礼貌打招呼,老婆婆却不买账。
“叫我银老太。”
一朵愣了愣有些尴尬,吐了吐舌头,“是。”
“我们快进屋吧,外面太冷了。”喜子见银老太同意一朵留下,很开心。亲昵地拥着银老太带着一朵一同进入穴洞。
洞穴在外面看似只是一个地洞,里面却是别有洞天。不仅有明亮的窗子,还有一眼汩汩上涌的温泉,将屋内的温度烘托得好似春天般温暖。银老太眼神不好,屋内也没什么多余的物件,两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窗台上放着银老太精心栽培的兰花,嫩黄色的花朵朵绽放,怡人的清香飘散整个屋子。
喜子轻声在一朵耳边说,“那是婆婆的心肝宝贝。”
银老太摸索倒了两杯热茶,一杯亲自递给喜子。抓着喜子冻得冰凉的手,将热茶握在喜子掌心,帮他暖手。
“孙儿啊,你有多久没回来看婆婆了。”银老太裂开嘴笑,漆黑的牙齿掉得只剩些许渣渣。
一朵轻啜口茶水,淡淡的很香,不知是什么茶,遂又喝了一口。看着他们祖孙叙旧,心里有些感伤。她走后,树爷爷一定想她想的直哭。
“孙儿以后有时间就回来探望婆婆。”喜子灿然一笑,像极了秀气的邻家女孩。说话的声音也带着几分女子的轻柔脆爽,让人有一种错觉,总觉得他其实是个清秀女子。
“你好就好。”银老太拍了拍喜子的手,哆哆嗦嗦转身,摸索着走向厨房。
厨房就在屋子后面,一个火灶一口水缸。
一朵也跟着银老太去厨房,想要帮忙,却被银老太推开。
“碍手碍脚的。我孙儿喜欢吃我包的馄饨,我得抓紧包好了,他吃好了好走。”
一朵有些委屈,老太太这么不待见她,日后可怎么寄居人下呀。喜子却在一旁傻笑,轻轻拽了拽一朵的衣袖,在一朵耳边说,“婆婆嘴硬心软,娘娘别在意。”
“叫我一朵就好。”一朵还是想不通,自从她从玄水明宫的莲池里逃出来后,怎么这些人都怪怪的?还是说她忘记了什么事?
不应该呀,她的脑子这么清明,很多本来觉得淡忘的事都在脑海里一清二楚,老年痴呆症提前病发的情况不可能在她身上发生。
喜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揪着衣角,不想被银老太知道一朵的身份,只好默默点了点头。
银老太做饭的速度一点没有平时的苍老迟钝。剁馅儿揉面包馄饨,生火烧水下锅,一系列下来,居然没用一炷香的功夫,三碗香喷喷的馄饨便上桌了。
混沌皮透明如纸,可以清楚看到里面红绿相间的肉馅儿,几片香菜叶飘在清润的汤汁上,翠绿欲滴,甚为美观,不禁让人食指大动。
银老太将最大的一碗给喜子,另一碗比较多的推到一朵面前,剩下一碗银老太却不吃。
一朵笑弯一对大眼睛,拿起筷子,闻着香气四溢的馄饨,口水泛滥,“那我就不客气了。”
夹起一个馄饨整个放入口中,肉汁浓郁,香嫩可口,真真好吃。一阵风卷残云,总算安慰了一下饿了两天一夜的肚皮。可是还是觉得不够饱,便望着桌上没人动的那一碗垂涎欲滴。
“我的还没吃,分你一半。”喜子方才光顾看一朵狼吞虎咽了。
“婆婆的手艺太好了,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馄饨。”一朵嘿嘿一笑,对喜子的慷慨大方很是满意。
被人夸赞厨艺,银老太很受用,对一朵不算客气的脸上,也隐现一丝笑意。
“婆婆怎么不吃?”一朵拍了拍填饱的小肚腩。
“我不饿。”银老太在那一碗旁放好一双筷子,转身去了床上掏东西。
喜子不能出来太久,吃过饭着急要走。银老太将找出来新做的两双布鞋和一件贴身白衫包好给喜子,并嘱咐喜子照顾好自己,便坐在床里边,也不回头,也不再说话。
一朵看出来银老太很舍不得喜子。不知如何感激喜子的救命之恩,便对喜子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后只要我白一朵能帮得上忙,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如此信誓旦旦的话,生平第一次说,很有几分江湖儿女的洒脱情怀。却没想到,最后因为这句话却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喜子轻轻一笑,有些腼腆地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蝇,“一朵也帮了我很多的。”
要知道,因为一朵的关系,他现在可是玄水明宫里所有宫人最富有的一个。本来他就对一朵挺有好感,而今又多出了如恩人般的感激之情,总觉得为她做的这些还不够报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