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自危

“请问是王县长吗？今天下午两点半，在政府会议室开会！”电话刚一接通，值班室工作人员就颇有礼貌的通知道。

“什么内容？”王安东心里很是纳闷，心头微微有些不悦，最近这政府办公室究竟是怎么了？通知个会议都吱吱唔唔，还得领导亲自过问，简直就不懂规矩。

“具体不清楚！但这个会议，是赵青宁书记安排通知的……”办公室人员怔了一下，很不好意思的回答道。

“那好，我知道了。”王安东挂了电话，心头有些火起。不仅仅是因为会议电话说得不够清楚，而是这会议太多了，一个县政府领导，成天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会议上，哪有时间来解决具体问题？

赵青宁组织召开会议？王安东仔细回味着电话通知，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忽然间，心头一凛，一丝明悟快速闪过，随即拔通了石东升的电话。此时，石东升正坐在赶往省城的小车上晕晕欲睡。这个石东升也是人才，走时一通牢骚发了之后，心头也就豁然开朗，哪知睡得正香时，却被王安东电话吵醒，有些纳闷道：“王县长，我们都是大男人了，你别这么惺惺相惜好吧，老是追着说想我？”

“我呸！恶心！姓石的，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王安东咆哮道。

“什么事情没告诉你？”石东升一阵纳闷。

“这南都县的地面上，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王安东怒道。

“没有！”石东升斩钉截铁道。

“你小子想玩阴的？”

石东升歉然一笑，好半天才道，“不就是那点儿风声嘛，也当不得真的……”

“到底有几分真？我倒说你石东升，反正都是那样了，你怎么就不能像个男人一样放手一博？”听了这话，心中已经开始慢慢确认自己的猜想，火气开始蹭蹭往上窜。

“人家有背景，搞不好会引火烧身的……”石东升悻悻道。

“啊哈，你们就怕引火烧身，难道就不怕将我烧成尸骨无存？”王安东有些无奈道。

“我就是想看看小王县长到底有多大份量……还有，你还年轻，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比不得我们这些老头子……”石东升听到王安东的一阵咆哮，心头略略有些歉意。

“别整那些没用的，你就给我透透底，下一步，到底还有什么变化？”王安东拿着电话，怒目而道。

“大概就是你想的那些……”

“快说！我是忽然才想起，不够完整，还有，我也想考验考验你老小子厚道不厚道……”王安东大声道。

“好，你也别生气了，我都说就是了……”水泥路上，石东升示意司机将车靠边停放，打开车门，看着路旁的嘉陵江滚滚而流，叹了一口气，道，“没想到你小子这么精，这么快就看出了蛛丝马迹，我也是今天上午才得到的消息，包括老李和老邵都没有告诉，免得他们失望……”

“下一步，大掌柜可能也要离开南都，到政协去养老，初步意向是解决副厅待遇……南都县就由现在的这两位，一个书记、一个县长，情况就是这样……这一次，我可没有骗你……而且，我只知道这么多了，再多了我就不知道了……”石东升有些伤感，又有些无可奈何道。

“去，滚犊子！”石东升刚刚说完，王安东就毫不客气地挂断电话，脸上哪有半点生气的样子，盈盈笑道：“这个家伙，打得好算盘，居然想把我当枪使……不过嘛，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想把我当枪使，你总得给点好处才行……”

石东升挂断电话，望着滚滚而逝的江水和在秋风中渐渐枯黄的茅草，喃喃道：“原本以为这小子是个变数……得，现在倒好，一下子就被别人看穿了……年纪轻轻，恁是一点亏都不吃，简直是妖孽啊……”说完以后，长叹一声，钻进小车一骨碌就在马路上消失不见……

中午时分，王安东在市中心“胖哥肥肠饭小吃店”下了车。南都县的肥肠弄得肥而不腻，而且味厚耐嚼，颇为令人回味，是南都一绝，即便是早饭，很多人都是一碗冒儿头干饭，然后一碗肥肠干饭，吃得津津有味。王安东虽说饭量很大，但还是没有养成早饭吃肥肠干饭的习惯，倒是中午，端上几碗肥肠，就着大白米饭一通狂轰滥炸，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这家肥肠店店面不大，里面只有七八张桌子的样子，但打整得很是卫生，饭老板是个中年胖子，挺着一个大肚子，但一身整洁的白色厨师衣，看上去显得精神气儿十足。

王安东刚刚靠窗坐下，服务员小妹就对着老板道：“老板，你看，那个胖警察又来值班了……”

“也是，怎么有长得这么胖的警察？”饭老板看了一眼那个警察值班点，纳闷道：“这么胖的警察，跑得动吗？要是遇到坏人，得，别人犯了一事，两腿撒开一跑，不就完事了？我看他怎么追？”

这时，王安东顺眼看去，只见一把遮阳伞下，一个胖胖的警察在那里站得笔直，在认真的值勤，指挥着交通。

王安东心头一阵诧异，南都县警察的服务态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再说了，这大街也没多少车辆，还不存在交通堵塞吧？不需要这样在大中午来专门指挥交通吧？

正当王安东纳闷不已时，就见一个背着相机的记者一下子出现在遮阳伞附近，对着那胖胖的身影咔嚓咔嚓拍个不停，镜头下，这个胖警察开始一丝不苟地认真值勤。见此，王安东不由觉得好笑，心道也不知道南都县公安局在树立什么先进典型。

哪里知道，当王安东再仔细看这个胖胖的身影时，竟然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再定睛一看时，竟然是县公安局长胡大白，看着阳光下胡大白那企鹅似的形象，王安东忍不住哑然失笑。

这时，那背着相机的警察已经取了照片离去，但胡大白一身警服，依然在那里值勤。看样子，胡大白是想将样子做足，也不全然只为了拍几张照片。

王安东见状，立马叫来了服务员小妹，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个企鹅似的胖警察经常在这里值班？”

“以前倒没有，只是最近两三天才经常出现，而且一站就是两三个小时，看他那汗流夹背的模样，倒像是来减肥的……”服务员奇怪地看了一眼王安东，没有半点防备道。

王安东点了点头，又对那服务员吩咐了几句，然后一边嚼着肥肠，一边欣赏着窗外的那只胖企鹅。

“你……向东！”

“街心花园，前面左转就是……”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胡大白一站在那里，这里的车辆竟然多了起来，一会儿功夫，就将胡大白忙得不亦乐乎，胖乎乎的脸上满是汗水。

“胖叔叔，你辛苦了，该吃饭了！”正当胡大白忙得满头大汗时，只见一个小姑娘用食盘端着半斤烧酒，一斤猪头肉，一碗肥肠，怯怯走到胡大白的身边。

“我没有点菜啊？”胡大白一怔，确信自己不认识这位小姑娘。

“是那位叔叔帮你点的，他说他请你！”胡大白纳闷的扭过头去，就见王安东坐在窗前，正对着自己举着茶杯哈哈大笑。

胡大白见是王安东，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接过食盘，离开遮阳伞，走到王安东的身边坐下，桌上，早已准备好了茶水。胡大白也不客气，估计也是渴坏了，端起起咕咚几口灌了下去，脸上微微有些尴尬。

“胡局长，你这是唱得是哪一出啊？”王安东给胡大白将酒倒上，笑着问道。由于下午要开会，王安东只是微微小呷了一口。

“王县长，我也这是迫不得已，出来做做样子，让上头宣传宣传……”胡大白苦笑道。

“难不成胡大局长想更进一步？”王安东打趣道。

“王县长，你就别取笑我了……”胡大白一脸的苦笑，脸色有些憔悴，很明显，这些天这位公安局长过得并不像以前那样滋润。“现在南都县不是风向不大好吗？我呢，上次的事情做得有些不地道，怕被别人借题发挥，莫名其妙的被撸了……所以，这才做做样子……先把这风尖浪口度过再说……”

上次罐头厂的事情，王安东最是清楚不过。公安局长胡大白亲自带着三十名警力，气势汹汹地冲到罐头厂去抓前厂长林更生，哪里知道，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到警察到时，林更生早已不见了身影，一大群人就此无功而返。哪知第二天，林更生却又大摇大摆出现在大街上，公安局又派人去抓，林更生却又消失不见。林志强虽然表面上没有明说，但据说背面气得拍了桌子，说胡大白阳逢阴为，欠收拾。

以前形势不明朗，胡大白倒也无所谓，林志强拍桌子打板凳，都只是一个笑话。现在，南都县的形势渐渐一边倒，就连石东升这号人物都是说走就走，胡大白这才有些慌了，搞不好莫名其妙就被人撸掉了，这才急忙这么个主意，在南都县树立自己深入基层的好警察形象，让报社大肆宣传，抢占民意，以便让林志强至少一时半刻不敢动他。

这些事情，可以说是王安东最清楚不过，胡大白上次之所以没有直接抓捕林更生，就是考虑到王安东的因素。所以，现在王安东一问，就毫不隐瞒地一骨脑儿倒了出来，想存心买王安东一个人情。这倒也是，胡大白现在还单纯是个公安局长，还不是副县长兼公安局长，还属于县管干部，这形势一变，自然就有些措手不及，急着自保。

王安东哈哈大笑几声，举起手中的酒杯，微微一笑，半真半假道：“胡局长，你信不信，我会相面，要不要我给你相上一相？”

“王县长，你开什么玩笑？”听了王安东的话，胡大白有些目瞪口呆道。这个王县长，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心思开这种玩笑！

“胡局长，我这人呢，平时一般不给别人相面，但今天算是我哥俩有缘，免费帮你相上一面……我看你，天庭饱满，印堂发红，这次，不仅没事，还会升官进爵……”王安东淡淡一笑，然后结帐走人。看着王安东远去的背影，胡大白脸色一红，喃喃道：“不说加官进爵，能够保住现在的位置，那就相当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