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2）

我递给他一根烟，自己也点上一根：“那得多谢你看得起我了。不过你打哪儿学的催眠？真看不出你还会这个。”

“在国外时被别人带着学的。”黑眼镜耸耸肩，“当你的身边总有一帮研究心理学的人围着你转时，有些东西想不明白都难。”

“你有心理咨询师的资格认证吗，要是给我火上浇油就麻烦了。”我深吸了口烟，“晚些时候咱还得去淘趟沙，你别再把我弄垮了。”

“绝对没问题，我连进行外科手术的能力都有。再说下个步骤反正也得等我忙完北京和西北那边的事情再赶过来，就算你真被我弄得要崩盘了，也还可以趁这段时候缓缓。不过小三爷你自己在这，到了晚上可别怕黑。”黑眼镜又仔细比对了一遍照片后，抬头戏谑道。

“是啊，最怕黑了，生怕自己哪天就被人家在背地里悄无声息地弄死了。可我还有那么多事没做完呢，怎么能死呢。所以，帮忙支个招吧。”我嘴上顺着他的话说，心里却在默默吐槽，给我催眠关你会做外科手术什么鸟事。

“你的院子我仔细看过了，还是太危险。你根本是在赌博。”黑眼镜并不知道我的心理活动，转过头看着我道，“办法我是有，但也只是一时的。”

“能撑多久就多久吧。”我低头摩挲着打火机。“我已经知道这么多了，就是想回也回不了头了。”这是实话，这已经是我目前唯一可能突围的方式了。

“你本来也许还有机会全身而退的。现在看到这一切，还觉得值得吗。”黑瞎子似乎低低地叹了口气。

“跑不掉的。本就没得选，所以做什么都值。”我扬了扬嘴角，“别光说我了，说说你自己吧。你蹚这趟浑水是图个什么。”

“是啊，我也纳闷，自己到底图个什么呢。”他还是笑着，只是嘴角的弧度与之前有了不同。

“也就是随意干点想干的呗。我这辈子，真没什么可图的了。”他吐了口烟凝视着空无一物的前方。

看着黑眼镜难得沧桑一回的笑容，一种莫名的感觉从我心底腾起。

我想起之前自己的期许，于是问他：“一切结束后，你有什么打算。”

他笑了下：“小三爷说得很有把握嘛。不过即使能活到那一天，我也不一定能给出个答案。我这个人做事一向没什么计划性可言。”

“你，一直都是自己这样过吗。”我问得有些迟疑。

黑眼镜抬手点了点烟灰：“大概吧，反正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是孤身一人了。”

我半晌没吭声。

但是犹豫了一番后，我还是决定告诉他一些自己的看法，于是掐了烟，认真对他道：“这个世界上，总有人值得你为之奋不顾身，反之亦然。不管他们现在还在不在这个世界，但只要那些名字划过心间时，你的内心仍有波澜，那么就别放弃。”

黑眼镜微微有些惊讶地看着我，停下了抽烟的动作，却没有开腔。

于是我继续道：“我承认之前有些事不告诉你是因为我还有顾虑，不过已经到这一步了，该你们知道的我都会说。在这之后，如果我还有不告诉你们的，那么肯定是为了大家好。”

听着自己一字一句说出来的话，我心里不由苦笑。连我这种人都开始隐瞒了，这一切真是越来越糟糕了。即使这么做的原因再不得已，这件事本身也不会是什么好兆头。

但小花他们却不会像我之前那样追问。同在一个体系下的我们，有着太多不同。

不过他们越是这样对我宽容，我内心的压力也就越大。压力越大，我就越迫切。但我现在不能太急，我必须警戒自己。因为关心则乱，过犹不及。

通过之前的对话，我决定相信这个黑瞎子。从墨脱回来以后，很多事情我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似懂非懂了。比如在看人方面，比如对自身处境的认识。

我逐渐陷入了对目前境况的思考，黑眼镜大概也在跟自己深刻地探讨着自己的人生，没有再搭腔。

一人一支烟过后，我打破了沉默，对他说：“帮我梳理完，你就先回去帮小花，这边我自己还搞得定。我会先自己查着汪家那边的渊源，下地的事情就先搁置一下，等你们那边差不多了，你再来跟我汇合。”

“你刚刚不是还很着急么。”黑眼镜又开始笑了。

我摇了摇头：“之前我还不清楚状况。”我也是刚刚通过黑眼镜的话才意识到小花那边事态的严重性。

“他不能真的出事，你们每一个人都是，否则我做的这一切就没有意义了。”我道。

“小三爷怎么忽然这么信得过瞎子了。”黑眼镜似乎笑得很开心。

“反正也再没什么别的人可信了，”我也跟着自嘲地笑了笑，“与其死在别人手上，还不如死在你们手里。”

我相信自己当时一定笑得很难看，因为黑眼镜都看得敛起了笑意。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没再说什么，就径直去隔壁屋里休息了。

黑眼镜大概在来之前就已经经历了一些事情，然后又赶了很远的路，看得出他多多少少有些疲惫。我估计他大概是考虑到明天还得耗费不少精力，所以今晚就尽早回去休息了。

想到这里，我意识到自己也得放松一下，以保证明天的催眠顺利进行。要是催着催着真睡着了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于是我静坐了一会儿，又想了点东西，然后也躺到了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