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录的速度远远跟不上我大脑运行的速度。我时常会忘记一些细枝末节。
因此在整理思绪时我必须尽快记下尽可能多的东西。我不想再错失任何机会。
为了那些我牵挂和牵挂我的人。
——XX年X月X日于桐城
二叔推荐的大部头已经被我放下好一会儿了,眼前还是有那种因盯字盯久了而产生的恍惚感。
胃里的一阵痉挛让我回了神。我抬起手表看了一眼指针所指的刻度,心说难怪这么饿。想起之前采购的速食食品已经被吃得差不多了,我决定趁着夜色先去填饱肚子,再顺便补给一下。
于是匆匆把一些容易忘记的部分用简短的字句记了下来,我套了件外衣,系扣子时又想了下,然后从黑眼镜留下的行李箱中掏出一只相机包,背上就出门觅吃的去了。
晃悠过了两条街之后,我也没想好吃什么。满脑子都是对线索的分析,实在没心思专门去找可口的吃食,想着能找个地方凑合顿饱的就行,看看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还可以顺便打听点东西。于是打量了下四周,发现街角有家面馆的招牌还亮着灯,从门面上看挺干净,就抬步迈了过来。
店里面只有一个中年人和一个年轻人。中年人正倚着墙看报纸,听到声音就抬起了头。年轻人则趴在角落的一张桌子上打瞌睡。两人的状态跟我和王盟的相处模式很像,这让我心里有些想笑。我冲那个老板模样的中年人点点头,随意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
面馆老板边惊讶于这个点还有客人上门,边去推醒年轻人让他招呼我,然后自己走进了后厨收拾灶台。小伙计拿起枕着睡觉用的菜单,睡眼惺忪地挪到了我面前,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跟我解释:“炒菜有些已经没有了,主食只有米饭、面条。”
我没有接过菜单,冲他笑笑:“不用看了,来碗大份的牛肉面。”
几分钟后,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摆在了我的面前。我这才觉得真是饿了,但面刚出锅实在太烫,我又不能直接大口塞,只能忍着饥肠的抗议,来回用筷子把面捞起来,好让它们凉得快点。
大份的面分量果然足,我搅和了几下,又看了看砂锅大小的碗,心说这下要凉也费事了。于是先和老板攀谈了起来。
我跟老板说我是半徒步旅行爱好者,这次背着相机从北边一路走过来,想在安徽境内好好转转,听说再往南边黄山那边新开发的白际山脉一带风景不错,想问问具体情况怎么样,周边有没有什么自然村之类的,看看怎么去合适。
老板的口音很重,我听着有些费力。他先是眉飞色舞地夸了半天,极力说那一带怎么怎么好,然后又给我讲了白际山名字的由来。
关于白际山名的来历,有一个说法是其与明太祖朱元璋有关系。相传老朱当年带兵由浙入徽,越人来迎,在徽开古道的最高处,也就是现在的白际岭苦等数日不至,当地人因此事将其取名为白接岭,后来因讹传而被叫作白际。
我听得好笑,不由摇摇头,老板看我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信誓旦旦地对我道当年他听家里人讲的传说十成**都很有来头,那朱元璋那次没去那边其实是因为被妙算的军师拦下了云云。
其实某种程度上,老板说得并没有错,民间的东西有时的确更接近真实那面。因为他们虽然可能会夸张,但不必掩埋什么。比之经过精心处理的史料,这样的故事,无疑更易被回推。
我依着老板后面的话认真回想了下这个故事。如果故事是真的,那么当年在闯天下时就陪在朱元璋身边的军师,应该是刘伯温无疑了。其实我知道他也与那山有些渊源,那么他会是出于什么原因阻止朱元璋去那一带。
不过,据后面我所知的发展来看,恐怕最终还是阻得了一时,阻不了一世。
有些时候,命数这个东西,还真不好说。
心不在焉间,我又模模糊糊听老板介绍了些景点的名称,不出意外地听到了歙县的一些地名。谈话间,面的温度已经渐渐适口了,于是我边吃面边假意向老板问了问黄山周边的风土人情和行政区域划分,顺便又套了点故事来听。
很多问题,我不可以到了歙县之后再问。而网上介绍的那些,通常又不怎么靠谱,不得已我才旁敲侧击地着了套出了这番话。
只身在外,我没有他人的力量可以借助,因此就像之前认识到的那样,全部的信息搜集工作都必须自己完成,否则就可能遗漏重要的线索。这样的举动,就像在陌生的环境中,幼崽们的好奇心有时能够救它们一命,当然,有时也可能会害死它们那样。
无论是对于外界还是自己的潜意识,我都需要有恰如其分的好奇心。多一些或者少一些都有可能是麻烦。我不可以有疏漏,但同样不可以在离汪家势力范围不远的地方引起他们的注意。
将碗里的汤都喝得差不多后,我付了面钱并对老板的热情表示了感谢,然后背着空空如也的相机包去了一间夜间仍在营业的超市。
那天深夜,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总觉得自己好像漏了点什么。实在睡不着,就又摸到书桌前,开了台灯拿着之前的笔记和草图左看看右看看,也联系不起其他任何有可能的方向。
一番折腾却毫无收获,我有些丧气地躺回了床上。反正暂时睡不着,我就在心里默默捋着接下来的行程,推演着接近虎穴一旦被发现后,怎样才能全身而退。
十有**又是个不眠夜了。我这样想着。
不过第二天早上当我被阳光扰醒时,我才发现自己的状况没有想象得那么糟。还好,尽管是持续疲劳状态,但还没有到困到死却睡不着的那种最糟糕的状态。看来黑眼镜之前的引导还是有点效果的。
躺着看了眼时间,已经不算早了。由于昨晚依然是合衣睡的,我爬起来就直接到水池子边快速洗刷了下,又呷了口桌上隔夜的凉茶润了下嗓子,抓起钥匙就出门了。
其实原本不想白天出去转悠的,但卖我冰箱的人告诉只能上午交易,下午没空。没辙,我只好去了。
两小时后,我将冰箱拖回来摆好后,又在自己的窝里安上了一台固话。
电话线是屋里本来就有的,但话机被房东拿去新家用了。之前我没敢用这线路,直到黑眼镜来了以后帮我查完才敢去摆弄。
这年头,如果固话的线路情况可知,那么还是用固话相对会更安全些。因为使用固话的人越来越少,固话的监听率也随之下降。而且手机的定位系统更是一大利器,这也加速了一些人放松固话控制的步伐。
这台电话是我之前买冰箱时让卖家搭给我的。当时他那一堆搬家收拾出来的二手货围着几个大件摆了一圈,我蹲着瞅了半天才挑出来一件自己能用的,于是就开口向他讨。虽然卖家要价本身不算贵,但是有便宜不占乌龟王八蛋。
看着摆弄得差不多了,我拿起听筒试了试,想了下,将第一个电话拨给了王盟,跟他说我这没网,让他去网吧替我查点资料,然后再预约一家歙县的农家乐,结果被那小子吐槽了。他嫌弃我有了省内电话还不直接自己联系,反而多拐一道弯跑来让他浪费长途话费。
我笑他:“你就这点儿出息,我不是出来之前给你涨过工资了吗。”
王盟听了不服气道:“老板我拜托你,当年我只想混个小营业员当当,你也没说还得附带着干秘书、保姆之类的工作,结果现在倒好,工资终于涨了那么一点点,却平白多揽了这么多活儿。”
“现在是我拜托你。”我握紧话筒道,“有些事看起来多余,但我必须谨慎些。”
他听完沉默了一下,然后对我说了句放心,就挂断了电话。但过了好一会儿,我的听筒却还举在耳边。
几乎可以想象得到,王盟那小子顶着看着不靠谱的娃娃脸却深深点头的样子。
冲自己乐了下,我才摁掉这通电话,又给北京的战友团们拨了过去。
上路后,就真的没有时间伤春悲秋了。所以要耍嘴皮子要哭鼻子那就趁早吧。
嘟了几声后,接起电话的是胖子。你来我往了几句后,他告诉我黑眼镜的状况不太妙,起码还要半个月左右才能下地。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说果然小花遇到的麻烦不小,但嘴上却依旧道:“那就慢慢休养着,正好我先去好山好水地度个假,就先不劳他给我解梦跑腿儿了。”
胖子啐了一句,听那力度,我要站他对面的话估计真就啐我脸上了。但他没多在这个问题上停留,而是问我:“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研究得怎么样了?”
我心说这千头万绪的,电话里我怎么跟你说清楚,于是道:“还行吧,再看完黑眼镜带来的那几本基本上就可以联系学术期刊发表长篇论文了。”我没告诉他,由于之前临时打算压缩行程,黑眼镜带来的那部分资料我决定边走边看。
胖子听完就呛我:“你就穷显摆吧,也不知道当年谁跟我说的,大学四年,论文只写过一篇,还是用室友的‘改编’的。”
我认真回想了下,好像是跟他提过这么回事。那时还是在初始阶段,我跟胖子踌躇满志地打算去研究一下更深层一点的东西。但我俩很快就被一本本高深到基本看不懂的术数理论著作拍回了门外。
当时我们俩挨本都看了看,然后默契地阖上书,面面相觑了一阵就都露出了扭曲的表情。
胖子当时摔着书吼:“天真你好歹上过大学,拿出当年搞论文的劲头来干丫的啊,要不咱都得被他们玩死啊。”
我看着横在第一页跟天书一样的《烟波钓叟歌》,恶向胆边生,冲他回吼:“狗屁!正经八百的论文老子就写过一篇,毕业那篇。再说了,这东西还不像大学里学的那些玩意儿,实在不会了顶多也就室友加百度就搞定了。这种等级的,你就是给我十个度娘我也不行啊。”
老实说,古人那一套套的,现在我也顶多算是初窥门径,只是最基本的那些要素能够大体上看得懂。不过虽然还是差劲,但好歹也不至于一问三不知了。不知道这样的水平跟汪藏海面对面PK会不会被玩死。
胖子见我不作声了,以为我有压力,立刻转了话头,问:“这趟去老妖怪的老巢打算呆几天,非去不可吗?”
我算了下,答道:“算上车程得五天吧。得抓紧。没办法的事,实践出真知。”
胖子听了嘿嘿直笑:“还行,挺充裕,有空替胖爷把他祖坟刨了,不过动手时千万小心着点儿,别没刨成人家的墓,自己倒躺人家祖坟里赖着不走了。”
我怒道:“你才进他们家祖坟呢,你们全村都埋他们家祖坟!乌鸦嘴,就不能说我点好吗?我要真回不来了,我老爹老娘二叔三叔你给养老?”
胖子一听立刻改口:“乖乖,那还真得让你回来。你们吴家人口实在太多,胖爷就是再义气也负担不起。”
隔着电话我都想象得到他眼珠子一转的狡狯样子,于是呸了一声,撇过了头。
转脸时扫到了桌子上没分析完的资料,我沉了沉声,掉转话头对胖子道:“那个穴眼,我基本上已经能够确定到底是哪一个了,到时应该会有不小的收获。还有...”我停了下,才又道:“谢谢你。”
谢谢你替我解压。谢谢你们一直都在。
胖子闻言顿了下,道:“天真,几日不见,还学会玩深沉了。说老实话,你究竟有几分把握?”
“我不会再打没把握的仗。”我道。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胖子努力调整着气氛,“你在外面逛荡两天要能不被骗,母猪和我都能上树了。”
听着胖子明显不怎么轻松的口气,我已经没有心情再插科打诨,又嘱咐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坐在案前,我回想着胖子的话。虽然丫还是在满嘴跑火车,但我听得出他满满的担心。“体宽心细”如胖子,自然也觉察到了我的变化。
起初我也迷茫,分不清哪个才是我,哪个才该是我。那时确实颇有些无奈,但后来渐渐宽心后,才知道嬉笑怒骂、隐忍不发,都是我。
成长赋予的一切,你没有任何办法拒绝,只有甘之如饴。只要我还不必去做那些彻底破坏底限的事情,就不必纠结。
曾经有这样一颗心,希望能够洞明洗练不世故。今日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