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入
那些人进入地底是为了获取前所未有的体验。
我则是为了将命运改为不被可知。
—— XX年X月X日 于桐城
我抬起头仔细比对了下这两枚洞口的形状,然后又观察了下两者的分布。间距上似乎看不出什么问题,细看边缘的线条,倒给人一种能够契合的感觉。
这种熟悉感,我仔细翻了翻头脑中能够拿来作比的事物,应该是与符契相类似。不过这样的联想并不能为我解决眼下的问题提供任何灵感。
我不由叹了口气,心说这下真没有再能继续排除下去的办法了。得,那就挨个试吧。
赶快搞完这茬,就可以去吃盱眙小龙虾了。这样想着,我将拍了拍手上沾的灰,从运动旅行背包里掏出一本类似旅游指南的小册子,将上面的注意事项又翻了一遍。
这本册子上对于地质方面的相关介绍比普通的旅游手册要详尽得多。我把矿工帽上的灯的角度调了调,然后继续翻到有关这附近溶洞的那部分说明以及随文附带的一些探洞爱好者的探险笔记。
很多装备我都不能明目张胆地带出来,因为独自一人行动的探洞爱好者看起来多少有些不合常理。为了避免引起注意,我只能借助相关记录推断哪些东西是必须要准备的,不是必备的能省则省。
大致扫完一遍后,我将这个自己所在的洞穴再次环视了一圈。这里应该没什么机关,门庭之间是迎客之地,且老刘向来心胸开阔,只要我不把这里拆了,估计都不会遇到什么太大的麻烦。
我想着接下来既然要登堂入室了,估计就没那么轻巧了。凡事还是谨慎一点好,有什么需要准备的还是早早在这里解决了的好。
于是我习惯性地走到一边的角落里,舒舒服服地放了次水。
抖了抖拉上拉链,我抬眼又看了看那俩洞口,心说我这人多多少少还是有点选择恐惧症的,犹豫了会儿实在敲不定先去探哪个好,于是撕了张纸下来准备抓阄。往纸上写了俩数随便一抓,打开一看是个“一”,我想着抓着哪个就不去哪边,也懒得再想什么妥不妥的了,就拿“正南”左起第六那个位置开刀了。
收起册子和抓阄用的纸,我把矿工帽灯调了回来,然后负好背包拎起飞爪抛了出去。这一钩飞得角度还不错,那么高的位置上难得顺利地一次就成功钩住。试着拽了几下后确定钩子已经抓牢,我便一鼓作气攀了上去。
抵达时我在洞口停顿了一下给自己壮了壮胆子,然后探身钻了进去。
这个洞眼在一干洞穴里算是中等偏小的,但高度还行,以我的身高不用怎么低头,宽数上最多也就能容俩跟王盟个头差不多的人一起挤进去,但过我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了。向洞道内进军之前我把飞爪的钩槽和在借力点留下的较深的脚印一并抹了去。
进洞走了大概十几米,洞内的情况就有了些变化。看着洞道内四下分散的尖利石笋,我不由后怕,幸亏刚才进门时那个洞虽然长,但是好歹利索,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冒出地面,我身上也就是些不重的擦伤,要换了这条道,估计命都没了。
据那些洞穴探险爱好者们说,这一类的年代比较久远的洞穴中,人要面对的情形可能相对复杂些,但好在这附近的洞穴中空气质量还可以,即使是死胡同问题也还不算大。至于为什么这里的空气质量会相对较好,许多人对此都解释不清。而按照我的想法,原因可能很多。但我现在不想去耗费精力琢磨这些。
洞穴通常可以分为干洞和水洞两类,当然还有更细致的分类,我记得天坑也是其中一种。在水汛季节,干洞和水洞的界限并不明显。探洞时的主要威胁是突然上涌的地下水,因此像这类雨水较多的地方,我只要不是存了心找死,就应该避开夏季前来。眼下已经入秋了,水势稍减了些,应该不用太过担心。
这样较深的地下洞穴基本都是恒温的,没有日夜分别,温度接近本地气温的均值,但如果遇到暗河什么的可能会加速探洞者体温的流失。考虑到这会影响我的安全,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能避则避。
那些探洞者们钻进暗无天日的地方有的是为了科考,有的则是为了寻求那种前路无可预知的体验。在这些从未被人踏足的地方,你可能会发现新奇的物种,可能会发现被掩埋的史前文明痕迹,你也可能在从另一端踏出时发现自己站在千仞绝壁之上,那种感觉就仿佛自己是在世界之巅。
我边走边设想自己接下来会看到些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想了半天,觉得只要不是像青铜门后的那样,怎么着都好。
心里打鼓打得有些厉害,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就当是在地下峡谷中游览好了。回忆着当年在某景区地下画廊中游历时的情形,我一边努力把自己代入情境,一边叹息老刘不够意思,辟个景区出来也不学着别人那样多安点花花绿绿的照明什么的,汪藏海在海底墓那么艰难的条件下好歹也还弄了些鱼眼石当灯泡,你这原生态的布置也实在太节约了。
然而想起汪藏海我又禁不住琢磨起来,汪藏海是用蛇眉铜鱼来定向传达他所想要传递的“消息”,那么刘伯温会用什么。这很是个问题,这个细节我一直挺在意,总觉得应该是至关重要的。那么一个简小精悍的东西,它的形式本身往往也会有着相应的暗示意味。
此刻好奇心被勾起来就止不住了,尤其是你知道它也许马上就有机会揭晓,这种如同猫爪挠心的感觉就会越强烈。
我看了眼表,不由加快了步子。
地下脉隙体系庞大且四通八达,我走了大概不到十分钟,眼前就出现了岔路。虽然预想到了,但真遇见了还是不免有些头疼。最让我头疼的是这他妈还是个三岔路口。
对于这类“选择题”,我手中并没有可以用来做分析判断的相关信息。所以我实在是不知道自己是该再抓一次阄呢还是再抓一次阄。
我果断地把刚才那两小页撕好的纸从裤兜里掏出来,将其中一张又对半扯了下,在三张纸页上分别写好“1、2、3”仨数,然后团了团,闭着眼一丢,伸手摸着哪个算哪个。
信手摸了一个纸团子,我睁开眼打开瞅了瞅,见上面写了个大大的“2”。
我心说好吧道友,老天都不帮你,你的本质属性到底还是暴露了。叹了口气把零碎的东西收拾好,确定没留下痕迹后,我把矿工帽紧了紧,看了眼表继续向前。
进入中间那个洞口又走了十来分钟,一直没再出什么岔子。洞道里乌漆抹黑的,光线照在凹凸的洞壁上呈现出一块块的暗影,我对着这样的墙面总有点不好的联想,总想赶紧摆脱这里到达终点的那个穴眼。
但没过多久我的注意力就被其他事情引了去——我似乎听到了些隐隐约约的声音。
声音很轻,我小心地迈着步子,边走边侧耳分辨。那缕碎音随着我的前行逐渐清晰起来,竟然是不大的水声。同时我闻到一股淡淡的氨水味道,心下顿时觉得有些不妙。
我的脚步有些迟疑,鼻腔中的刺激性气味似乎越来越浓了,应该不是心理作用。他娘的早知道就搞个防毒面具了,我之前真没以为能用上的。现下越想越后悔,当时就该排除万难搞到手一起带过来的。
只是这里怎么会有氨水的气味,这实在有些不合理。但转念我又觉得,这些年自己遇见的不合理的事情已经太多了,实在也不差这一件。
我定了定心,将背包卸下,从里面翻掏出一条毛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