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衣袍宽宽大大的,夜风一吹,虽走动而摇晃,半点钗环没有,人却摇曳生姿。

    当真是美女。

    容毓十分紧张,一手挡在苑福宁身前,另一只手暗暗的摸出短刃。

    若是她有半点动静,立马割断她的喉咙。

    苑福宁:“阁下是丐帮的人?”

    女子手执灯台,慢慢走进,在苑福宁的脸上晃了一圈,然后定在容毓的脸上。

    “这小子生的不错。”

    视线转回苑福宁的身上,“你也是个好的。”

    她往后退了两步,都没回头就温温坐在藤椅上,灯台往旁边的竹柜上一放,晃晃悠悠的摇了起来。

    女子手往前一伸,“拿来吧。”

    苑福宁摸向腰间,掂出一份结实的荷包,出门前她没仔细算过,但陈真至少给她带了三十两碎银。

    她在空中晃了晃,“这些够吗?”

    银子碰撞的声音是这世界上最美妙的,女子闻声挑起嘴角,

    “六年前,我爹给宋文濂十五两银子傍身回家,六年后,你翻几倍还我也是应该的。”

    她没起来,手伸着等苑福宁递过来。

    容毓心里一惊,宋文濂竟然敢和丐帮扯上关系,这可是朝廷明令禁止的。

    苑福宁却平静,“我有几个问题想请姑娘解答。”

    “得到答案之后,另有二百两银子赠送。”

    二百两。

    即便是黑夜,苑福宁仍能感觉出来女子的眼睛猛地放出光来。

    “问吧。”

    门外没人拿椅子来,左右容毓也不想跟福宁离得太远,他只是略微

    撤开半步,叫福宁好说话。

    苑福宁:“宋文濂为什么能从丐帮拿钱回家?”

    女子手里转着木制镯子,若无其事的道,“那时候,哪里有钱能支援他?广宁自己都自顾不暇了,他当然只能求我们。”

    苑福宁:“那丐帮为什么借呢?”

    女子一耸肩,“天下乞儿,凡是入我丐帮之门的,就是兄弟。”

    “兄弟有难,自然要帮忙。”

    她将镯子高高抛起,然后轻松接住,“再说了,他是个官,我们也需要庇佑。”

    苑福宁蹙眉,“他是扶州的官。”

    女子打量她,“姑娘太单纯了,扶州又怎么样?广宁府大疫之后就不行了,自然要倚靠左右两府来维系生计。”

    “扶州供吃给穿的,那知府大人发的话,谁敢不听?”

    容毓:“你倒是胆子大,这样直白的告诉我们。”

    女子满不在乎,“他不是快死了吗。”

    苑福宁忍住胸口的一口气,继续问,“宋文濂来找你们要银子的时候,是自己一个人,还是带着人来的?”

    女子想了想,“自己一个。”

    苑福宁:“你确定?”

    女子噗嗤一笑,“姑娘呦,我可是火眼金睛,什么人看上一眼就不会忘的。”

    “他自己来的,衣衫褴褛连鞋底子都漏了,还是我爹心软,叫人给他换了双草鞋才走。”

    那时候,她才十三岁。

    刚刚跟在父亲身边接触帮里的事情。

    宋文濂是她接手的第一件事。

    爹问她,要不要给钱。

    她其实对

    宋文濂没什么感觉,但她知道,这人和温大夫身边那老头有点关系。

    那老头是好人,教书识字,从不轻贱了谁。

    她想让宋文濂带那老头一起回家。

    苑福宁急急忙忙的问,“你见过宋文濂和那老头在一次说话吗?”

    女子点头,又摇了摇头,“见过两次,第一个似乎是旧人重逢,宋文濂才从疫症里捡回一条命,那老头给他送药。”

    “第二次嘛,两人在吵架,吵得什么我听不见。”

    苑福宁:“那你给他十五两,是要他和苑晗一起回家?”

    女子翘了个二郎腿,“当然。”

    苑福宁一直抓着容毓的手腕,手心开始密密麻麻出了半层的手汗。

    “他听到你这句话是什么反应?”

    女子拄着下巴看向窗外,想了半晌,“什么反应,就像有什么坏事被我戳穿了似的,有点害怕。”

    “估计是害怕我把他们吵架的事情捅出去吧,不过我都答应好了。”

    苑晗先生是个好人,她喜欢听先生讲书,也喜欢听先生教学问,他不可能是与人争执的人。

    那错必定在宋文濂身上。

    不过苑晗先生自有傲骨,一定不会求人头上,那她帮了宋文濂,也就等于帮了苑晗。

    女子道,“那天晚上,宋文濂拿着钱走了,没出多远,我们就有人看见他一路狂奔去了,后来他们不放心,追着去的时候,在路口撞上了苑晗先生。”

    “好像他们又吵了一架。”

    容毓和苑福宁站在屋子中间

    ,柔和的月光洒下来,两人的手紧紧握着。

    苑福宁在微微颤抖。

    容毓反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瘦而不弱,细长冰凉,他紧紧握着,妄图从手掌交握间给她一些力量。

    苑福宁带些鼻音:“宋文濂出城,你们可有帮忙?”

    女子的视线却定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大手叠着小手,相互依偎。

    她一恍惚,“你说什么?”

    容毓:“宋文濂是你们送出城的吗?”

    女子摇了摇头,“他只找我们要了一辆驴车。”

    “不过苑晗先生自那天起就病了一阵子,我想叫他多留些日子,但宋文濂说这是相思病,留的再久也没用。”

    “我没拦着,就叫他走了。”

    容毓捕捉到字眼,“你看着苑晗走的?那时候他是活着的?”

    女子:“我没和他说话,他一直嗜睡。”

    苑福宁绝望的闭上眼睛。

    父亲必定是在广宁就糟了宋文濂的毒手,或许是头内淤血,也或许是他仍由心有不甘,人没有在第一时间死亡。

    他为什么没在路上把尸身扔掉?

    女子忽然道,“其实这一路,我们都有人暗中看着,不过扶州进不去就是了。”

    苑福宁看着她,“那苑晗..”

    女子摇头,“先生病得重,没人见他坐起来过。”

    苑福宁的眼眸缓缓转动,一滴硕大的泪珠子从眼角吧嗒落下。

    苑晗看到了宋文濂加入丐帮。

    他或许是想劝宋文濂回头,劝他保住官位。

    可宋文濂却以为这是威胁,就下了手。

    这

    一路都有乞儿跟着护送,宋文濂不能将苑晗丢掉,直到进了扶州。

    扶州看管森严,任何一具无名尸身都会引起城内波动,所以他只能将苑晗埋进自家的院中。

    可六年真的会让肉身完全腐烂吗?

    容毓看向女子,“丐帮之所以在大疫之中稳立不到,应该是有些技巧在身上的,不知姑娘可否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