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道润脸色一撂,言语都厉害了几分。

    “岳丈,说话要讲真凭实据,苑福宁的官位是她自己进了铨选换来的,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再说现在又出来个魏成檐在那守着她,谁动的了?”

    他常年和兵卒打交道,眉头一挑生有几分威慑力,宋二爷有点畏惧,软了语气。

    “你别生气,我就是顺嘴那样一说,你弟弟认真得紧呢,他整日买书回来看,那屋里堆满了你的字画。”

    梁道润:“我的字画?”

    宋二爷叫小厮快去拿,一边给梁道润斟茶。

    “辛吾那小子就是嘴巴厉害,心里可惦记你了,只是你忙,他上不得门。平时要是在书画铺子见着了你的字,一个不落的全给买回来呢。”

    梁道润眉头蹙着,他从没卖过什么字。

    小厮腿脚很快,不一会儿就取了两幅来,宋二爷忙不迭的给摊开了。

    写的是杜甫的《江月》。

    字迹和他竟真的有八成相似。

    再看落款。

    不尽言。

    梁道润:“在哪里买的?”

    宋二爷:“书院侧面新开的铺子,不是你的吗?”

    梁道润脸色不佳,强挤出笑来,“当然是我的,还以为是旁人买了,结果竟是高价卖给了辛吾。”

    宋二爷放了心,“就是再高的价,辛吾也得买,毕竟他那样崇拜你,若是你方便,叫他跟你去都指挥使司待一段日子如何?”

    那小子五大三粗,孔武有力,单单是没什么脑子。

    要是放在身边做个护卫..

    .梁道润摸上受伤的虎口,那日的神秘人他现在想想仍旧后怕。

    梁道润:“过段时间,我为他走动走动。”

    宋二爷不高兴了,这个女婿平时就爱答不理的,现在宋家捧他的铺子花了小一千两,换来的还是一句过段时间。

    梁道润起身:“老太太怎么样了,我带云华去看看她。”

    宋二爷连忙拦住,“贤婿,不必去了,东院大爷陪着呢,老太太最近心性不定,别去扰她才好。”

    梁道润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听说你们又吵到府衙去了。”

    宋二爷避开他的眼睛,“哪里吵,不过是你岳母心直口快的。”

    梁道润颇有深意的点了下头。

    他这个岳丈年轻的时候就是个纨绔,老了就是个老纨绔,一直靠宋府大爷养着。

    现在还想吃大爷的绝户呢。

    “大爷是有女儿的,事情别做的太难看了。”

    宋二爷哼了一声,  “两个丫头片子算什么,等他死了,身家不都是我们辛吾的?那才是宋家唯一的孙儿。”

    梁道润眉眼间有些说不出气的轻蔑,他那个小舅子更不是个东西。

    “司里还有事,我先走了,云华在娘家小住几日。”

    说完,他都不看岳丈一样扭头就走。

    一出门,迎面撞上个姑娘,那姑娘跟受惊的兔子似的,眼底都是惊恐,捂着胸口连连后退,直到撞到柱子。

    “民女宋云茹,见过梁大人。”

    她微微屈膝,姿态似弱柳扶风。

    梁道润有些不耐烦,压根

    没理会,甩开袖子便走了。

    什么宋云茹,宋云菇的。

    韩货岳丈又从哪里搞出来个外室女。

    宋二爷追了两步愣是没跟上,肥胖的身躯累的直喘粗气。

    他往地上淬了一口。

    真当自己是个物呢,要不是有那个好爹,谁知道他是谁。

    宋云茹看着梁道润的背影,心里直恨,竟有男人不吃她那一套!

    宋二爷扭过头看着宋云茹,“你一个要嫁人的出来做什么,还不回屋去!”

    宋云茹眼底红了,可怜兮兮的看着他,“爹,你真要女儿嫁给一个商户?”

    “那刘家少爷和掌柜的风流韵事传的满城皆知,女儿要真的嫁过去,我受了委屈没什么,可就是怕您...名誉受损啊!”

    这种小女儿姿态,宋二爷看多了。

    他袖子一甩,“商户,你也是商户里出来的,你娘也是个掌柜的,商户女配商户男,天经地义!”

    “回屋去!”

    这小女儿是一个月前因为母丧才找上门的。

    他都不记得年轻时还有这么一段儿,不过宋家家大业大,女子好看,养了也就养了。

    还妄想攀上梁道润这枝子,简直做梦,那是他嫡亲女子的夫君!

    他走后,宋云茹始终站在院里,恨恨的看向正堂,同样都是宋家女儿,怎么宋云华就能嫁得这样好!

    忽然间风火火闯进来个人,旋风似的进屋看了一圈,然后外面转了转。

    宋云茹:“大哥,你看什么呢?”

    宋辛吾:“不是说梁大人来了吗,他

    人呢?”

    宋云茹眼眸一转,生了个主意,“梁大人刚走了,走之前还叮嘱我,他惦记大哥,只可惜司里忙抽不开身,不能等你。”

    宋辛吾眉眼一挑,笑开了。

    “果然,还是我的字画起了作用。”

    宋云茹:“是啊,大哥真是聪慧。”

    她笑着抿嘴,“要是趁热打铁,再加一把火,大哥进官府就稳了。”

    宋辛吾摸着下巴,“怎么加?”

    宋云茹左右看看,然后低声和他说,“小妹有个主意。”

    容家的宴会设在正堂里,天刚擦黑,仆役就忙忙碌碌的将烛火全部点上,还捧了两只夜明珠出来。

    赵流月踏进来,细瞧了瞧,“再去添两只白烛,暗得很。”

    仆役忙不迭去了。

    桌上已经布了几道菜,中间是下面燃着酒火的三色龙骨羹。

    她从袖口取了一只小瓶,颤颤巍巍的打开,往汤里洒进半数粉末,最后用汤匙一搅。

    汤色依旧清亮。

    容祁:“流月,四弟还没来呢。”

    赵流月手一抖,左手里攥着的小瓶差点就掉出去了。

    她半晌才找回脸上的笑意,看向容祁,“刚才菜色摆的不对,我整理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自打赵家倒台,赵流月一夜老了十岁,原来的嚣张跋扈已经被谨小慎微替代了。

    容祁摇着轮椅靠近桌面,探头看了看,几道菜都没什么变化。

    再看赵流月,两只手攥在一起。

    他警告道,“我们家和容毓到底是血脉亲情,怎么吵怎么闹也绕

    不过去这个,你从前的那些想法最好都收起来。”

    赵流月心底恨得要死。

    但嘴上依旧说,“大爷放心,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小厮束着手来报,“大爷,四爷和苑大人到门口了。”

    容祁登时换了一副神情,几乎是谄媚的转过身去,“快请,快请,再叫两个人去书房把爹请过来。”

    但这餐饭,多少有点尴尬。

    容毓爱答不理的,除了苑福宁问的话,他几乎不怎么张嘴。

    容勒板着一张脸还在拿大家长的做派。

    赵流月不用想,她本来就厌恶容毓。

    只有容祁,左边劝劝,右边劝劝,最后还是没什么人搭理他。

    他无奈叹了口气。

    目光落在桌面的菜上,这几个人几乎都没动什么筷子。

    他指着最中间的汤,“这汤是我亲自看着厨房熬得,整整五个时辰,鲜嫩可口,四弟,苑大人,你们尝尝看。”

    赵流月来精神了,立马站起身,亲自给容毓布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