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审室旁边就是验尸房。

    杜示娘一路被压到里面,心脏‘铛铛’的跳。

    但容毓还在眼前,她不想露怯,仍旧是咬着牙,昂着下巴的盯着他。

    这个怂货。

    初见面时还以为他醒悟了,要报答自己的养育之恩才把八百两和铺面送到自己手里,可等她细细一查,八百两还不够她补窟窿的。

    连欠了五年税银不说,二楼整一个都是危楼,要推倒了重建才行。

    她这砸手里了吗!

    问审室里怪冷的,她都打起哆嗦了,转头看着守门的欧阳。

    “那小子,挪个火盆来。”

    欧阳眼皮都没抬。

    杜示娘:“说你呢!”

    欧阳头都没转过来,只是手摸到腰间,匕首抽出来半数。

    刀锋撞上铁器,铛的一声。

    杜示娘不敢动了。

    欧阳往外一让,苑福宁手里拎着一张纸走了进来,拍在她的桌上。

    苑福宁:“咆哮府衙扰乱治安,按照大周律罚银五两,签字。”

    杜示娘扭着头,就是不签。

    苑福宁:“欧阳。”

    欧阳立马进来,匕首往桌面一放,抓起杜示娘的手在印泥上狠狠一摁,然后扣在罚款单上。

    速度之快,杜示娘都没反应过来。

    “你敢罚我...”

    “你敢...”

    苑福宁:“咆哮府衙,罚银五两,你再喊一声试试看。”

    杜示娘立马捂住嘴,狠狠咬住虎口呜咽着,缩在椅子上哭成了一团,“你们...你们沆瀣一气啊..”

    苑福宁手一摊,又取了一张纸。

    “八百两,

    外加一间铺面,这是你自己答应的,字也是你签的,我们的书吏可是在现场做的见证。”

    “现在反悔不得了。”

    那张纸洋洋洒洒写了半页,是魏无拟的两方协议和解书。

    杜示娘昨天晚上签的字。

    她:“我怎么知道那店面有问题?”

    苑福宁:“铺面是你自己验过的,协议书是你自己主动要签的字。”

    杜示娘咬着牙。

    她声音很低,“你们的书吏在那,我怎么敢不签啊。”

    苑福宁转头看着欧阳,欧阳立马摇头。

    容毓:“昨天你可不是这个态度。”

    他突然出现在门口。

    背着手,“是谁要连夜把银子送到钱庄,多一分都不肯花在孙掌柜的身上?”

    杜示娘看着他,怔了半晌。

    “所以还是你在背后捣的鬼。”

    “你嫉妒我儿吧?”

    苑福宁静静看着两人。

    容毓笑了,“我有什么好嫉妒的?”

    杜示娘:“别忘了你前七年是怎么活下来的,要不是我,你早在生下来的时候就饿死了,还会站在这吗。”

    “我儿和你一般大,你妒忌他得我的宠爱,所以你杀了他!”

    她猛地往前一扑,几乎在那瞬间眼睛就涨满了血丝。

    容毓不慌不忙的站在福宁身后。

    眼底一片无辜,他轻轻得道,“杜娘子,我可是良民啊。”

    杜示娘转而看向苑福宁:“苑大人,你得擦亮眼睛,你背后站的这可是一匹狼!”

    “这个小子...”

    她指着容毓,饱经风霜的手颤抖着。

    “他七

    岁高热不退昏迷不醒,容家以为他没救了,就派我把他扔到了乱葬岗,谁知道他是个活的!”

    “后来,他回了容家,我高兴啊,我奶大的孩子没死!”

    她擦了把眼泪,“  可是他...”

    “他却把我逐出了容家。”

    “我儿..我唯一的儿子啊!大冬天的却被流氓乞丐打断了腿!硬哭了两天才断了气!”

    杜示娘眼底通红,浑身颤抖,几乎想扑上来吃了容毓。

    “你敢说,不是你干的?”

    容毓淡然的看着她,她越痛苦,他心里竟然越畅快。

    就光凭睁开眼的那一顿打。

    她儿子死的就不亏。

    原来的容毓必定受过比这还苦百倍的虐待,他不过是回报了百分之一而已。

    容毓:“当然不是我。”

    苑福宁:“你当时报官了?”

    杜示娘擦了擦泪,“没有,我连活都活不下来了,哪还有闲钱报官。”

    李成山低声解释,“五年前那会儿,报官出官差要交两枚铜钱,白大人上任后给取消了。”

    杜示娘靠在椅子上,仰着头,眼泪横流。

    “他爹就没活过二十岁,我儿也没活过二十岁,天对我家报应怎么都在我一人的身上啊。”

    苑福宁:“什么意思?”

    杜示娘哼了一声,没搭话。

    容毓:“她是不咸山人士,就是容家老太太的杜家。”

    苑福宁大吃一惊。

    容毓看着她,冷漠的像在汇报死人的生平。

    杜示娘:“按理来说,你们该叫我一声娘家姑娘才行,可我命

    就是这么不好,被我娘当个粗使丫头卖了。”

    她目光逐渐散长。

    “我一直跟在老太太身边,原来觉得,当个大丫鬟也挺好的,虽说是个奴籍,可荣华富贵一辈子都有了。”

    “谁让你出生了的。”

    她慢慢盯住容毓。

    “你生辰不好,府里不敢要,都怪我多了一句嘴,说是把你交给别人养,呵...”

    “打那之后我就带着你搬到容家最边角的宅院里,吃的是府里喂猪的白菜帮子,喝得是井里打出来的冰凉的水。”

    “都是因为你啊,所以我打你也活该!总该叫我出出气!”

    杜示娘咽了口口水。

    “后来,我想学嫂子那一招,狸猫换太子。”

    苑福宁蹙眉,“用谁换谁?”

    杜示娘的手指在空中画着圈,然后轻轻落在容毓身上,“他啊。”

    容毓的嘴角都滞住了。

    杜示娘:“他要真是我儿...这么对我,就该天打雷劈。”

    苑福宁:“你换了吗?”

    杜示娘手指往下一落,摁着自己的肘关节,她干了这么多年的活,实在是痛得很。

    “我胆子小,不像我嫂子,临了还是不舍得换。”

    “要是个八字好的少爷,我就是豁出自己的命也得换了。”

    容毓暗暗出了一口气,手指慢慢捂住胸口,摁着衣裳下的玉璜。

    苑福宁忽然想起杜家曾经养过的容玉晓。

    “你嫂子换了谁?”

    杜示娘嘴角一挑,笑了三分,“你细看看我的脸,不眼熟吗?”

    苑福宁这才仔细的

    端详起她的长相。

    杜示娘生的小家碧玉的,虽说现在满脸皱纹但还能看出来曾经的底子极好,那双杏仁似的眼睛有几分像...容玉晓。

    苑福宁倒吸一口冷气。

    杜示娘:“没想到吧。”

    苑福宁:“真正的容玉晓在哪儿?”

    杜示娘挠了挠脑袋,“就是现在的杜雪儿咯。”

    “你们容家人就是占了个命好,其他的什么都不行,我们老太太也是痴傻,放着娘家人不管,管外姓的。”

    容毓:“虐待儿童,拐卖人口,按照律法算,你这颗脑袋是保不住了。”

    杜示娘立马直起腰,“你什么意思?”

    容毓指了指李成山奋笔疾书记下来的笔录。

    杜示娘的脸登时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