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少卿吓了一跳,赶紧上来摸摸脉。

    拍了拍胸脯,“吓死我了,人没死。”

    苑家姑娘怎么行事这么冲动啊..

    说动手就动手,说给巴掌就给巴掌的,以后容毓的日子怕不好过呦。

    容毓从包裹里取了纸笔,摊开了问福宁,“状子你来写?”

    福宁没说什么,接了毛笔趴在榻边上。

    屋里只有两盏小灯,容毓都给挪了过来,他一边磨墨,一边看着福宁的字。

    她的手指细长,骨节很是有力,许是攥得太久了微微发着白色。

    福宁专心伏在榻前,但坐姿很是工整。

    这是小时候师兄给纠正过来的呢。

    洋洋洒洒小两页纸,她并没有做什么加工,只是如实的把赵衡供述内容写了下来。

    福宁:“可有红泥吗?”

    木冬从包里掏出来一盒,蹲在赵衡的身边,抓起他的手指,在状子上摁了一个大大的手印。

    木冬:“这个人怎么处理?”

    容毓看着陈少卿:“打断他的腿,喂他一些毒药,扔到赵家后门去。”

    陈少卿和木冬对视一眼,任命的解开了赵衡身上的绳索,一个抬头,一个抬脚,往门外运。

    陈少卿:“二百两。”

    容毓点了头。

    那两张纸再交到福宁手里时,她人都是颤抖的。

    容毓:“只可惜,他不是赵循,要不然也能逼出俞先生卷宗的下落。”

    福宁摇摇头,“没关系,有这份状子就够了。”

    她转头看向容毓,

    “朝廷的巡抚就要到了,我是唯一的女举要在席陪同,到时候我会当堂呈上状子。”

    她目光坚定,“他看也得看,不看也得看。”

    逼宫是最好的办法。

    容毓的脸上半点没有放松,依旧是紧紧团着五官,眉目里都是担忧。

    “你要为此得罪蒙宠吗?”

    苑福宁看了他半晌,然后慢慢笑开,

    “蒙宠要政绩,只想把我往下压,能找人到三司拦住容玉晓的状子的,没有几个,他的意思你还不明白?”

    她从前以为是三司顶头的那几位从中作梗。

    后来一想,在外的在外,养病的养病,剩下的根本就和郜蔚山没什么关系来往。

    但蒙宠就不同了。

    他当年可是从按察使司跳到府衙的。

    往前查个十几年,他和郜蔚山还是一起查案的搭班兄弟呢。

    容毓:“但是蒙宠让我们收集证据打倒杨舒。”

    苑福宁慢条斯理的把状子折好。

    “他是要打倒杨舒不假,但想要的证据未必是这个。”

    她手里的状子一立,“我和师兄参加科举那年,他是吏部铨选的地方考官之一。”

    说句不好听的,要是手里的东西公之于众,一串子人都要下马了。

    她严肃的看着容毓,“正巧说到这了。”

    “这件事的严重程度不在我的预料之内,你我虽然是盟友,但为了容家的生意着想,从前的约定可以作废。”

    两人都在门口。

    夜空万里无云,柔和的月光洒在她身上,福宁很坚定。

    她眼里都是他,

    可容毓却觉得心口生疼。

    这种疼没由来,也没药医。

    就像从前他看见了季家宅子似的,铺天盖地的疼,压得他眼睛都发酸。

    他想了想,才道,“我在你心里,应该不是逃兵吧。”

    福宁以为他回错了意,慌忙解释道,“当然不是。”

    “我们苑家是小户不假,可没人帮忙,也就不怕牵连别人。”

    “但如今我有了你,你身后又有那么大的生意场子,我没法眼睁睁看着你涉险。”

    容毓摇了摇头,

    “今天要是站在这里的若是季思问,你还会这样问吗?”

    福宁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捏住了。

    “你什么意思?”

    她紧紧盯着容毓这张脸,从他的五官里看不出季思问存在过的丝毫痕迹,但她依旧紧紧盯着。

    “季思问是你吗?”

    “是你借别人的躯体又回到我身边了吗?”

    她问的很急,甚至有点燥。

    他那样期盼的看着他,希望他能轻轻点个头。

    那些习惯...

    那些巧合...

    那么多的偶然...

    一定是真的吧?!

    容毓的心就像被剁了馅似的。

    脸上的难过,他也丝毫不加以掩饰。

    她越期待,他越心伤。

    容毓长长的叹了一声,声音都带着颤抖,吸了吸鼻子,呼出一口冷气。

    “福宁...”

    他的嘴唇干的发苦,这两个字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喊出来。

    “他已经死了。”

    他看着她,死死盯着她,

    “我只是想告诉你,”

    “季思问在,你不会怕。”

    “容毓在,你也不必怕。”

    我的命都可以为你豁出来。

    他看着苑福宁,她的眉眼那样好看,就像上天捧在手心里精心雕刻过似的。

    这张脸,这双眼,无数次在他的梦里出现。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苑福宁的呢。

    是在俞家刚睁开眼,和福宁对上的那个瞬间,

    还是她揽着自己,教他一笔一划写名字的时候,

    亦或是梦里那个穿靛蓝色长裙的姑娘?

    容毓自己都不知道。

    他眼睁睁看着她眼底的期盼一点点湮灭,最后化成半抹无奈的笑,又胡乱找了个借口说自己刚才晕了头。

    容毓没由来的畅快。

    从前他觉得福宁心里有谁都行,只要人在就好。

    现在,他连她的心也想要。

    湮灭吧。

    苑福宁。

    季思问早死了,你有的是容毓。

    回程的路上,福宁一句话都没说,她有些怅然若失,说不上来心里是失落还是开心。

    他说他不是季思问。

    但世界上真的会有习惯喜好都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吗?

    那她现在心里的种种...又是因谁而起。

    是容毓,

    还是被她当做季思问的容毓。

    她不知道。

    这一晚上,苑福宁都不曾睡好,翻来覆去的在床上打滚,最后噗通坐起来。

    陈真被她吓了一跳。

    “怎么了姑娘?”

    苑福宁:“今天去季家上香了吗?”

    陈真纳闷的看着她,“我每天都是早上去的,怎么了?”

    福宁摇摇头,松散的长发披在脑后,她抱着被子只觉得身上发冷。

    陈真叹了口气,又搬了条被子出来盖在她身上。

    “是不是四爷欺负你了?”

    福宁没回答,愣愣的看着前面发呆。

    “真儿,你说这个世界上,既然有人能穿越,那会不会...有人死了,又在另一个躯壳里重新回来呢?”

    陈真披着衣裳坐在床尾,叹了口气,慢慢拍她的后背安抚着。

    “世界上像咱们夫人那般奇妙的人,能有几个?”

    贺小姐是重生而来的事情只有她和陈真知道。

    贺小姐的身体一直不算太好,咬牙熬到女儿科举后,病痛就像山崩似的袭来。

    弥留之际,贺小姐叮嘱了她两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