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什么账目啊?这就是!”郑光明把假账本重新丢到了已经死去的高尔的面前,“老高一辈子劳苦功高,晚年做了一点点错事,我们是可以理解的……”

    “呸!虚伪!”姜小米唾了一口,“高老师一辈子廉洁,不会做出这种事情,他现在死了,你居然污蔑他?郑光明,你的良心被狗吃了?有我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高老师。”

    “你算个球啊,”郑光明依然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形象了,“一个外人而已。”

    “老郑,你太无情了,”得知郑光明在高尔过世之后还要污蔑他,马芳伤心欲绝,“不要以为你做的事情,别人都不知道。”

    “你现在最好先顾着老高的身后事,我作为他的同事和朋友三十几年,我觉得我应该要好好帮……”

    “不必了,”马芳愤然拒绝,“老高他不需要你,而且……”

    她抬头看了眼时间,平静道,“再耽误大家一点点时间,我……”

    泪如雨下,根本说不下去。

    姜小米听到整齐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以为是郑光明的帮手来了。

    谁知道是四位穿着制服的人。

    为首的有领花。

    “黄检,你怎么来了?”郑光明连忙过去握手。

    被称为‘黄检’的男人没有伸出手来,而是郑重地拿出文件,说道,“高尔举报郑厂长贪污做假账,还请郑厂长随我们走一趟。”

    “怎么可能?”郑光明道,“贪污的人是高尔,不过他刚刚过世,也是死无对证了,这是账本,还请黄检过目。”

    姜小米现在知道这位‘黄检’是什么任务了。

    这制服,这领花,这肩章……这完全是代表着正义。

    “高老师不会贪污,”姜小米想起高尔对自己身后事的交代,含泪道,“他已经和人民医院签了遗体捐献同意书,他一个连自己的身体都愿意捐出去的人怎么会贪污?如果你们一定要这么认为,那就请你们一定好好查高老师,我们作为家属,不惧怕检查,更惧怕法律,也相信公义的存在。”

    “什么?”

    “这怎么可能?”

    在场的人无比被高尔无私奉献的精神惊呆了。

    “郑厂长,请您先配合我们的调查,如果你是无辜的,可再到我们院里举报。”黄检察长示意身后的人带走郑光明。

    “我没有贪污,你们冤枉我了,”郑光明很激动,可他到底年纪大了,抵不过两个年轻小伙子的力气,被压得死死的。

    黄检察长对着高尔的遗体,深深鞠躬,抬头后,又握着马芳的手,诚恳地说道,“请节哀。”

    “谢谢,”马芳哽咽。

    这个年代,能捐出自己遗体的人有多伟大,姜小米心里很清楚。

    在坐的几人缓缓起身,朝高尔鞠躬。

    马芳弯身,回礼,道,“谢谢。”

    姜小米往医院打了电话。

    半个小时后,医院的车来了。

    马芳拉着高尔的手不放,已然哭不出声音了。

    姜小米抱着她,看着汽车离开。

    高尔的死讯传开,一阵哗然。

    大家都知道高书记平时为人平易近人,从来不端领导架子,但是都没想到他竟然无私到这个地步。

    厂里的工会在礼厅摆了灵堂,方便大家祭拜。

    马芳指愿意待在小屋,姜小米作为家属,谢过来祭拜的人。

    “小米,”谭月兰的声音传来过来,“你看谁回来了?”

    姜小米看到贺文钊慢慢走近,便缓缓起身。

    不知道是不是烧纸钱的时候跪太久了,她差点倒下去。

    贺文钊箭步上前,将她抱住。

    姜小米被抱得要闯不过气来,她想推开他,但是耳边突然传来很低的哭声。

    她才知道贺文钊哭了,就窝在她的颈窝里。

    “他没事了,”谭月兰走近,“我把我们之前查到的线索告诉律师,结合公安那边的疑点,已经排除嫌疑了。”

    “谢谢,”姜小米忍不住红了眼睛。

    如果能早一天,文钊也能见到高老师最后一面。

    现在能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这是一辈子都抹不去的遗憾。

    “谢什么的,追究真相不就是我们这些新闻工作者应该做的么,”谭月兰也很难过,“高老师高风亮节,是我们每个人学习的榜样,希望他一路走好。”

    因为还有人来祭拜高尔,贺文钊去扯了白布,绑在了头上,磕了三个响头之后去烧纸钱。

    祭拜仪式只有一天,一直忙到深夜,姜小米和贺文钊才回去。

    到了宿舍,贺文钊便坐在办公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一只笔盒。

    打开后,是一只钢笔。

    一只从未使用过的钢笔。

    姜小米给他拿了衣服,让他去洗澡,“高老师也不想看到你这样伤心难过,振作起来,做好高老师交给你的工作。”

    以前为了老杨他们,他走不了;

    现在为了个高尔,他不能走。

    “辛苦了,”一张口,声音是沙哑的。

    “没事,明天我们一起去看师母。”

    “嗯,”贺文钊拿了衣服去洗澡。

    但是很久没有出来。

    姜小米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回屋先睡了。

    他心里难受,又不敢在她面前哭出来,只能躲着他表达自己的伤心。

    姜小米夜里醒来,翻身看到他还睁着眼睛,她没有吵他,只是贴过去,抱住他的腰,继续睡觉。

    第二天一早,她的身边已经没人了。

    姜小米穿戴好之后去了高尔家。

    马芳说贺文钊来过,待了一下就走了。

    这个时候广播响起开会的声音,尤其是财务科的人,上到总会计,下到小出纳,一个都不许漏。

    姜小米知道贺文钊要开始走高尔安排的路了。

    首先就是要铲除工厂的蛀虫。

    她走到会议室,原本应该满满当当的,可现在就没几个人。

    贺文钊端着茶杯转身过来,满脸的凌厉使得他原本就糙得带几分严肃的脸更为威严了。

    她没进去,只是在阳台看着。

    他应该会走高老师的死之中走出来,做一个不会瞻前顾后且干脆利落的人。

    他不会辜负高老师的期望,会将厂子里的所有蛀虫都揪出来……